北中城。
日头正酣,城外的六镇兵如潮水一般褪去,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城墙之外,留着几座残损的移动城橹,在梁军的火油弹袭击之下已然损毁,此刻在冒着浓烟。
陈庆之在城墙之上移动着,观察着战场之上的形式。
作为一名将领,陈庆之对于战场的变化有着敏锐的感知。
北军进攻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庆之心中的感觉以前并不强烈,可在这一次北军进攻后,看着城墙上士兵的状况,终于可以确定了。
北军在变强!
这种强大是在适应战场之后,逐渐发生的改变。
六镇兵处在北境,面对着草原之上的残忍狡诈的胡人和恶劣的环境,始终守卫在第一线,养成了一股特别而又强大的军事素养。
这种军事素养是一般的梁军士兵不具备的,简单来说,这帮六镇兵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在战场上生,在战场上死,也在战场上不断学习着。
也许是第一次碰到白袍军这样的强敌,六镇兵一开始并不适应攻城战的节奏,可数次攻城战下来,六镇兵总结了经验,已然可以熟练的打造和使用攻城器械应对了。
“将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股北军似乎变了!”
陈庆之的副手马佛念在旁,开口道,脸上还带着一股迷惘。
马佛念本是书生,后来投笔从戎,作为陈庆之的部将和参军,参与了这次北伐。
陈庆之看着马佛念,道:
“并不是错觉,这支北兵比之前更强了。”
马佛念听此,苦笑了一声,喃喃道:
“我随将军纵横南北,也是见多了魏国的军队,可这一支军队却是不一样,真是精兵啊!”
陈庆之点了点头。他虽然在北伐前收集了足够的情报,也知道六镇兵的事迹,可真遇到了,还是有些惊奇。
某种程度上说,六镇兵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精锐,而且是极其特殊时期下才有的产物。
为什么汉武帝打匈奴的漠北之战会亏本,而北魏的拓跋焘打柔然和高车不但没有亏本,还大大增强了国力?
因为鲜卑和柔然本就是自己人,鲜卑士兵不但内部的军事运行机制和柔然人很像,能够低成本的进行北伐,而且北伐之后的成果是能够吸收转化的。
北魏汉化之后,拓跋氏变成了元氏。
旧日的军事体系却留在了北境,六镇随着时间的蹉跎,既无法被元氏北魏吸收成“自己人”,也无法再度蜕变成草原上的游牧部落。
六镇兵既能够以草原胡部低成本的军事运行机制进行战争,同时也吸收了中原先进的战法,装备了草原部落的士兵难以企及的武器。
从穷困的北境到富庶的河北,六镇兵表现出来的战力毋庸置疑。
“精兵是精兵,强也是强!”
陈庆之看着远处隐约在雾气之中的营垒,抓着城墙上浮屑,细细摩挲。
这一日,黄河北岸,北中城上,身躯瘦弱难以拉开强弓的白袍将军,面对着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六镇强兵,轻轻挥了挥衣袖,白袍在风中咧咧作响。
“可惜,还不够强!”
——
长安。
“期弥头,你怎么还待在这里,贺拔公已然在催促了。”
独孤如愿留在长安久久不归,贺拔胜在荆州感到奇怪,便派了使者前来。
来的人也是独孤如愿的老熟人,当年和他一起袭杀卫可孤之人。
念贤!
独孤如愿正在桌面上写字,看着来人,道:
“秦王在长安城中给我几匹绸缎,盛情难却,我留了些日子。”
念贤他与独孤如愿同是武川人,可谓乡里乡亲,清楚他的志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能够用金钱美色打动之人。
可如今独孤如愿这个样子,看得念贤不禁皱了眉头。
“难道独孤郎厌倦了荆北的混乱与穷苦,贪恋起了长安的繁华?”
独孤如愿此刻在纸上的字已然写完,白皙纸上,用墨留下的乃是一个信字!
“为何有此言?”
“不然,你抛下还在荆州的部曲,就为了几匹绸缎,留在长安作甚?”
独孤如愿摇了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