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星尘碎屑扑在墨九霄脸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右眼瞳孔深处那轮逆向旋转的浑天仪虚影仍未消散。苏无音残破的琴箱卡在青铜日晷基座的裂缝里,碳化的腰椎与机械脊椎咬合处迸出细碎火花,她却恍若未觉般死死盯着墨九霄的右眼——那里正渗出荧蓝色的晶状液体,在浪涛凝固的海面上蜿蜒成鸾鸟尾翎的纹路。
“别看。”墨九霄抬手捂住右眼,指缝间溢出的星尘却如同活物般攀上腕甲。他听见自己机械心脏的搏动声正在分离成两个频率,较迟缓的那个每跳一次,视野中的浪花就多凝固一分。当第三百次双重心跳炸响时,指缝间突然刺入锥心剧痛——那些荧蓝色液体竟在皮下凝成微型齿轮,正顺着血管啃噬他的神经索。
苏无音的琴弦突然绷断三根,冰弦残片在空中凝成三角星芒。她染血的指尖划过琴箱暗舱,拽出半截初代偃师的脊椎骨化石:“浑天仪的逆时污染在侵蚀烛龙瞳,必须......”
话音未落,墨九霄的机械靴突然陷入海面。不是陷入,而是踩进了某种粘稠的时空褶皱——他看见自己靴底碾碎的贝壳正以倒放的形式重组,浪尖悬停的水珠里映出三日后才会升起的残月。剧痛在此时达到顶峰,右眼晶化层“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那些荧蓝色齿轮顺着裂痕疯狂增殖。
“呃啊——”
墨九霄的惨叫惊飞了十二只青铜报丧鸟。当第一片黑羽掠过他痉挛的右臂时,晶化层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破碎。三百枚齿轮状的晶片悬浮在空中,每片内部都囚禁着个微缩的时空片段——他看见自己正跪在千机渊底剜出傀儡心,看见苏无音在皇陵祭坛崩断第九根琴弦,看见蓬莱墟飞岛被机械肉山吞噬的最后一瞬。
然后所有画面突然坍缩。
晶片暴雨般坠向海面,却在触及凝固浪尖的刹那重组为全新的瞳孔。墨九霄浑身战栗地睁开右眼,眸中映出的不再是倒流的潮汐,而是......静止。
彻底死寂的渔村匍匐在三日后晨光里,晒网的木架保持着倾倒瞬间的姿态,孩童指尖弹出的鹅卵石悬在距水面半寸处。更诡异的是那些渔民——他们扬起的脖颈上浮现出与初代实验体如出一辙的青铜图腾,尚未闭合的唇缝间垂落凝固的星尘涎液。
“这是...未来?”墨九霄的机械指节深深掐入掌心,人造痛觉系统却毫无反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以某种超越维度的视角俯瞰渔村,就像神明透过水晶球窥伺尘世。当他试图聚焦某个晾晒海带的妇人时,右眼突然传来被砂纸打磨般的剧痛——那妇人的瞳孔深处,竟蜷缩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浑天仪虚影!
海浪的咸腥突然变成铁锈味。墨九霄猛地弯腰干呕,吐出的却不是胃液,而是大团纠缠的青铜神经索。这些金属活物在凝固的海面上疯狂扭动,尖端不断指向渔村西侧某间棚屋。当他顺着指引望去时,浑身的齿轮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那间破败的棚屋顶上,三百具初代实验体的尸体正以倒悬之姿拼成浑天仪的全息投影。
“墨九霄!”
苏无音的厉喝裹挟着《碎玉听风》的残章劈开时空乱流。墨九霄恍惚间看见她的琴箱正在解体,七根冰弦缠住自己即将溃散的机械臂,音波在两人之间织成星尘过滤网。当第一缕扭曲的时空射线撞上音网时,他右眼的刺痛突然转为灼烧——静止渔村的画面开始坍缩重组,最终凝成瞳孔沟壑间游走的浑天仪虚影。
“看...潮汐碑......”苏无音的声音仿佛隔着万吨海水传来。墨九霄用仅剩的左眼循声望去,发现她碳化的腰椎已与浑天仪基座长成一体,嶙峋的指骨正指向海岸某处。
那里矗立着半截断裂的潮汐碑,碑文是他三日前亲手刻下的东海涨落规律。而此刻,碑面正渗出荧蓝色的液态星尘,在绝对静止的时空里蜿蜒成诡异的路径——每条路径末端都连接着渔村棚屋的浑天仪投影!
墨九霄突然意识到什么,右眼的浑天仪虚影开始逆向旋转。当转速突破某个临界点时,潮汐碑上的星尘路径骤然发亮。他看见三百道星尘洪流从碑文裂缝中喷涌而出,裹挟着青铜齿轮与初代实验体的残肢,在渔村上空交织成覆盖整片东海的巨型浑天仪。
“滋啦——”
机械心脏突然停跳半拍。墨九霄的视野被强行切分成两半:左眼是正在崩溃的现实,右眼是三日后的静止地狱。当两种画面开始重叠时,他惊恐地发现那些静止渔民的后颈正在隆起——皮肤下凸起的根本不是骨骼,而是某种嵌满星轨纹路的青铜装置!
墨九霄的喉结艰难滚动着,机械喉管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那些青铜装置表面浮动的星轨纹路,与三日前在蓬莱墟飞岛见到的初代实验室图腾完全一致。右眼的浑天仪虚影突然加速旋转,静止渔村的画面开始渗透进现实——晾晒的海带正从腐烂状态逆转为新鲜,孩童悬停的鹅卵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神经索。
“是寄生式浑天仪!”苏无音突然咳出带星尘碎屑的血沫,碳化的腰椎在浑天仪基座上擦出刺目火花,“初代把星核碎片植入渔民脊椎,用活人当......”
飓风般的时空乱流截断了她的警告。墨九霄看见自己的机械左臂正在虚化,皮肤下裸露的齿轮逐渐染上青铜锈色。更可怕的是那些静止渔民——当他们后颈的青铜装置完成星轨拼合时,所有瞳孔突然转向自己,三百道混着星尘溶液的视线如同实质化的锁链缠上他的九窍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