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冷笑一声,“林相觉得本王多管闲事。本王死不死,又关你什么事。”
他与我就这样,在门口对望。
这一回,他败下阵来,先收回目光,道:“下官僭越。”
我埋头继续走,没两步,又转过头,忍不住道:“林相慧眼,比本王看得清楚明白,依林相来看,本王如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夜色之中,月光朦胧。遥遥,我看见他的喉咙轻动。
“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启口,声音跟这月光一样,温凉。
我冷笑,转身便走。
回府之后,想起来这句话,心绪依然不宁。
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到现在还觉得我跟紫蓉之间有什么。
他这样慧眼,却偏偏看不出来,只能说明我在他那里不值得费心,他不愿意扒开来看看。他将我当作风流浪荡之人,作践我这颗真心。
一切,本王咎由自取。
怨不得别人。
太子的死引发朝中动乱,许多官员都深陷其中,据传,万霖进宫面见皇后,说服了皇后不要再执着自己把政,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反而可能落个罪名。
万霖代表了其他朝臣的意见,皇后听了他话,现在一心扶持景钰,也就是我六弟继位。
总之,不能让大权旁落到我二皇兄或者我手里。
我擅闯大理寺的事情,有人去告状,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来治我的罪,我父皇忽然之间身体又好起来,我二皇兄说,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他开始处理朝中一些大事,任命和处理一些官员。
至于皇后和林承之之间的纠葛,他没有管。
乃至我的事情,他亦没有过问,
大理寺的卷宗在我这里,江起闻来找我,要我归还,说现在正查到这里,没有卷宗,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继续开展下去。
我没有给他。
我也信不过他。
这是太子包庇的证据之一,也关系林承之身份。江起闻在查案上面有些本事,我担心他看出来什么,尤其唐宏升之死之前就有传跟林承之有关,大理寺里面一些人曾经也对他颇有怨言。
唐宏升敢替太子平事,其他人就不敢了吗?
总之,难保公正。
江起闻无功而返,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暂时缓过去,没想到,他依然查出来了端倪。
他派人去了“林承之”的家乡,林家村曾遭土匪劫掠,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大半,林家全族只有他一人侥幸逃脱。
故而他高中之后,因家乡无人,上告说不再返乡。
当时匪徒为了遮掩痕迹避免官府追查,放火烧了整个村子,村子里其他人也流奔他乡,就此成了个荒村,里面本来不可能找到指证林承之身份的线索。
奈何当年林承之进京之前,乡试有名,答卷仍然存在县衙之中,供后生借鉴瞻仰。
江起闻拿了试卷,对比之后,认为跟如今林相字迹相差太多。
就这样,又出来一件震惊朝野的冒名顶替玄说。
本来查太子和皇后,怎么又变成去查林承之了?
只能是皇后一倒,朝中其他太子党羽、跟皇后沾亲带故的人都担心被清算,正搜集所有不利林承之的证据,争取在案子查清楚之前,将他扳倒。
有人给大理寺施压,明里暗里去搜查林承之的罪证。
除了冒名顶替之说,还有人参他妄自尊大,结党营私,借着自己权威打击跟他政见不同的官员,冤枉忠良,如此陈词滥调。
朝中一团乱麻,各方人马,这时候都动作不小。
各方人马当中,我二哥反而成了动静最小的那个。
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刻,一个不慎走漏风声,我和他都陷入被动。他如此,反而证明箭在弦上,马上要发。
江起闻又跑过来要了一次卷宗,被我拦回去。他就这么带着他的人站在晋王府门口,不走。
一直到晚上,我府上下人来通报,说人还在外面候着。
我将卷宗取出来,准备在府上找个地方藏,看见盖着唐宏升名字的章,额角陡然一跳。
——“下官要做的,殿下帮不了。”
那时在花园之中,他这样对我说。
我错了。
我以为他要功名利禄,要平冤,要酬当年在书院许下之志,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以为他走到这里,是他志向的开始。
家中冷清,是因为家中奴仆早就被他遣散。那天夜里我去,竟然未察。
他就是这样,处处心软,成他一处败笔。
再被我看出来。
他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我在厅中对他所说,对他来说都不紧要。聪慧如他,怎么料不到这些?
我胸中情绪涌动,血液沸腾,周身烫得不得安宁,将卷宗收起来,即刻披衣出府。
我要去找他。
拦着他做更多傻事。
还没有等我走到前厅,我府上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指着门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王爷,不、不好了!”
还没有等他说什么,一列穿着盔甲的人马从入口围了过来,前面的举着火把,后面的拿着刀,有条不紊从两侧散开,紧紧围了两层,将我裹在正中间。
我王府灯火,没有再比这个时候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