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三年时间过去,北境被清除剿灭,同时也威慑了一大堆在此之前还对大干虎视眈眈的小族。
但是与此同时,长期用兵损耗巨大。
国库本就不是那么充足,民力耗尽,百姓疲于征税,不知有多少地方田园荒芜。
更不用提边境一处连年征战,生灵涂炭,士兵战死沙场,老弱无法迁移之人则是死于蛮荒沟壑,以至于家破人亡。
兵者,诡道也,人心惶惶。
君臣上下因兵而生间隙,父子之间亦因此离心。
尽管北境已被彻底清除剿灭,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会被外来的蛮族烦扰。
可是现如今就算北境已经被清剿干净又何?
百姓皆是惶恐不安,连年徭役税征,就算是过惯了富足日子的京城群众,也皆是怨声载道,更不用提。
霍健柏却已经逐渐有些走火入魔。
他已经忘了初心,彻底的忘了战争的根本目的是家国兴盛,无人敢犯。
也根本无法再次保持清醒和理智,意识到兵祸惨烈的代价,是长久之灾。
谢明眴对他不加阻挡,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也导致谢明安这三年来,失了大半民心。
他们二人皆是一头倒向谢明眴那边,殊不知他们自以为的高位,也只是被对方当成一颗棋子来利用。
霍健柏一时糊涂,又固执己见。
他只想要北境亡。
谢明眴不同,他却是源自于心中最深的恐惧。
他清醒,理智,残酷的规划好了一切事情,并坚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侵犯属于他谢明眴的领地。
苏逸站在这条框圈的最中央,只要谢明眴一日不倒,谁也反不到苏逸身上。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隐藏了太多东西,所以迫切的想要补救。某刻对于自己的身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所以也开始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起来,失而复得的情绪已经彻底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完全无法忍受苏逸的离开。
任何人,都不可以从他身边带走苏逸。
——
行至宫门前,守卫见是霍健柏,行礼。
紧接着大开宫门,霍健柏下马。
身后跟着的亲兵守在了宫外。
寒风四起,霍健柏沿着前往大殿那条道,心中越发感慨。
他已经许久没能回京城了。
从十四岁那年,随着祖父前往北境,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离开京城时,人影攒动的送别,霍健柏这一辈子都将会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如今的冷清,究竟是谁的问题,霍健柏却不想去面对。
回到想到那日,他亲手斩掉那位王子的头颅,神情狠厉,忽略心中突然翻滚的干呕感,只是吐出一口血沫。
哪怕他的臂膀还在疯狂的流血,他仍旧骄傲的,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感,将那头颅高高甩起。
血液喷洒开,流了一地的蜿蜒,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所有的战士,仍旧活下的,失去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原地,已经死去的身上的血洞肉眼可见。
在那凄惨的大漠无人之地,只剩下了霍健柏这一个活人。
从三年的厮杀中博出的生路,却是整片荒唐的凄惨下,送给大干王朝,一份最完美的贺礼。
金銮殿。
谢明眴站至中央,一言不发,只是无言的看着身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干净血迹的人,迈着大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参见圣上,参见裕王。”
谢明安表情平淡,像是对于这次的胜仗没有祝贺,也没有波澜。霍健柏再擡头时,却只能见到谢明眴目不斜视的侧脸。
谢明眴却始终保持头擡起的样子,望着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天子。
十年一别,只道流水迢迢,人亦不复故。
“圣上......”
“霍将军,”谢明安的声音很疲惫:“今日你归京,城中皆是知晓,为了避免暴乱,朕严令禁止不许有百姓上街迎接,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你只带了一个亲兵,死了,就是死了,你就只能安静的接受百姓的所有怒气,哪怕暗杀,刚回京就再入龙潭虎xue。”
谢明安轻轻拿起手中的朱笔,把玩:“我实在于心不忍,因为有些东西,朕很想从你嘴中听到回答,也只想听你亲口说。”
“是......”
可紧接着,谢明安又问:“一个已死之人,真的要比一个国家都要重要吗?”
霍健柏像是被人惊醒,猛然擡起头,眼睫不停的颤抖,他身量宽大,单膝跪地之时,却仍旧是肉眼可见的健硕。
“北境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北境。”谢明安道:“可是我拦不住你,也无能为力。你想的从来都不是北境,而是为了霍老将军的死。”
“不是这样……”
谢明安冷笑道:“不要狡辩了,你只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