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的毛色油光发亮,且圆滚滚偏胖,几乎没有脖子。她见到的这几只流浪猫,不是耳朵少一个,就是三条腿跷脚走路,还有一只眼睛边上有抓痕,且都瘦骨嶙峋,像大老鼠,不像猫。
宋鹿看到这些身体残缺的猫,更担心蛋蛋了。她曾经在网上刷到过,说流浪猫的平均寿命不到一岁半。
蛋蛋不到三个月就被她捡回去,养得一身肥膘不说,连猫科动物的猎食本能都退化了,鹌鹑干得撕成小小的一条才能啃得动,稍吃得不合适就呕吐。蛋蛋早就丧失了野外生存的能力。
丢失的两个小时对蛋蛋来说是致命的。
宋鹿找了四十分钟,没能找到蛋蛋的一丝踪迹。刘姐也绕了一大圈,碰上宋鹿,言明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宋鹿只能放她回家。
好在Yoyo一小时内就带着找猫公司的人到了。一时间,在小区里找猫的人不下二十个。后来连业主群里也有人呼吁有业主丢猫,个别极度爱猫人士也加入了进来。浩浩荡荡,到处都是喊“蛋蛋”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业主们回去了。两个半小时后,物业的人也回去了。五个小时后,宋鹿打发Yoyo去吃饭。7个小时后,找猫公司的人准备以别墅区为圆心扩大寻找范围,到别墅区外面的马路上去找。
整整10个小时,宋鹿从天亮找到天黑。
期间,林也打过几通电话过来,问有没有找到蛋蛋,为自己实在抽不出时间道歉,也保证自己一忙完就过来,他们一起找,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个月,一定会找回来。
见林也这样心不在焉地工作,宋鹿倒是心不安起来,不敢表现出自己有多着急,只催促他去工作,不要担心她这边。
大家都精疲力竭,又饿又累。
在宋鹿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找猫公司的工作人员在一户人家的露台边缘找到了蛋蛋。它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自己下不来,显然已经在上面待了很长时间,看到宋鹿,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
工作人员用伸缩杆的套猫网去套蛋蛋,却反激起它最后一口气的反抗,龇牙咧嘴,弓着身体往后退,眼看就要再次消失在夜幕中。
宋鹿喊了一声:“蛋蛋!”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网兜,翻转过来,不去套蛋蛋,而是变为从还是像哄小孩一样哄蛋蛋。
宋鹿一声绵似一声地喊蛋蛋,和蛋蛋僵持了二十多分钟。蛋蛋最终纵身一跃,跳进网兜里,那沉甸甸的坠落之感似直接降落在宋鹿心口,将她久悬的心往下一跺,踩进肚子里,安心了。
Yoyo一阵欢呼鼓掌,从网兜里抱出蛋蛋,塞到宋鹿怀里,她眼角鱼尾线往上飞翘,说:“太太,只给你抱一会儿我就带走。别舍不得,我得带它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也要看看有没有虱子。”
宋鹿觉得Yoyo真是太神奇了,这个世界里好像就没有Yoyo做不到、考虑不到的事。宋鹿用脸蹭猫,心被辛酸和欣慰塞满,情绪堵住喉咙,令她一时说不出话。
宋鹿很舍不得蛋蛋,但她不想、也不敢把蛋蛋再放在宋绫身边了。
宋鹿和找猫公司的负责人结了账。Yoyo接过蛋蛋,抓起蛋蛋一只爪子朝宋鹿摇一摇,掐着嗓子说:“那么太太,明天见。”
宋鹿再次感谢了Yoyo。
Yoyo笑眯眯走了。
宋鹿慢吞吞走回宋鹿的房子。她给林也打了一个电话,说蛋蛋找到了,并告诉他今晚蛋蛋待宠物医院,他忙完工作不必特意赶过来,能早点休息就早点休息。
宋鹿挂断电话,人已经走回院子,站在门前的月台上。她突然产生了不想进这个家的冲动。她刚刚逃离了一个令她痛苦不堪的家,眼前却是另一个。
宋鹿在灯下呆站了几分钟,终是转过身,慢慢坐到台阶上,抱膝看院子里的花木。
这房子久没有人住,院子里的花木疏于管理,杂草丛生,和隔壁人家清雅整洁的院子差了许多。虽然没什么好看,宋鹿还是看了好久,看到浑身发木发冷发僵。
宋鹿取下脖子上的丝巾,捏住两只角在萧瑟秋风中展开来,盖在自己脸上,然后埋脸于膝盖之间。
“为什么坐在台阶上不进去?”
宋鹿倏地擡起头,脸上的丝巾被风吹走。高大的男人伸手一抓,把丝巾抓到手里,抖开对着月色看了一会儿,“还好,上面没泪水。”他走过来,送丝巾到她脸边上,“没哭就好。”
宋鹿抿一下唇:“不是让你忙完好好休息?”
林也坐到宋鹿身边,说:“放你不下。”
林也拍一拍自己的肩膀,“你上午就想靠了,强忍着缩回去。瞧着怪可怜的。现在可以靠。没有人看到,过了今晚,我也可以当没发生过。”
宋鹿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脸颊,身体扭过去,先闭上眼,再靠在他肩膀上。
“你还好吧?”
他说话的时候,骨头的震动传到她耳朵里,令她格外安心。这是两天来宋鹿听到的第二次“你还好”,第一次她勉强还好,但这一次,她真的不太好。所以,她咬着唇没回答。
两人沉默下来,头上一盏昏暗的灯,眼前是萧瑟秋景,他们静静坐了几分钟。
身体上的疲倦和精神的疲倦同时折磨着她,真是不堪重负。今夜,她需要一根针挑破这装饰出来的母慈女爱。
为着从前,她能忍受妈妈一次次伤害她,但无法忍受她伤害她所珍视的东西——即使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猫。
也不可以!
宋鹿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倏地睁开眼睛,清凌凌说:“我不好。所以,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