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废后
她拒绝了,顺治也没当回事。
倒是乌云珠回了东三所，就看见博果尔坐在家里等着她。平常博果尔她是见不着的，也不知道他在忙点什么,一天都见不到人,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看见。
这会儿倒是老实在家里等着呢。
她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心里愈发厌烦,脸上平淡：“爷回来了？”
博果尔觑她脸色，倒是没提起佟采薇了：“你不舒服？”
乌云珠摇头：“可能起得太早，困倦了。”
博果尔精力旺盛,能把人折腾到半夜,乌云珠心里又有事,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儿夜里就睡了两三个时辰。
他也只是随口关心两句,很快转入正题：“你去探望佟格格,她身体如何？”
乌云珠垂着眼：“格格状态还不错,就是不大能动弹，太医已经把过脉开了药了，我走的时候,皇上还正好过去看她呢。”
提前顺治，博果尔的脸色慢慢黯淡下来了。
再看一眼乌云珠，心里也微微惋惜,他总是在心里想，要是佟采薇晚上一年选秀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晚,他心里模模糊糊的。其实他知道自己对佟采薇有些好感，但这一点好感被他忽视了，或者也能说上一句是故意忽视的，他凭着本能去关心,借着小叔子的名义打探情况，倒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心里隐隐有些不甘心。
真要仔细掰开了细想，他的不甘心占了上风，就像当年几位皇叔争权夺利，最后各退一步推举皇帝，结果只推举了他哥哥一样。
那时他觉得疑惑，他皇阿玛有十一个儿子，论年纪他最小，最好拿捏，论家世，当时的后宫有科尔沁的两位嫔妃，科尔沁坐大，岂不是给年幼的皇帝平添助力？
而他的背后只有察哈尔部，岂不是更加软弱？
他们怎么就选中了福临呢？
当时他年幼没有意识到，如今大了，大家都是亲兄弟，他哥哥成了皇帝，而他还在东奔西顾地琢磨自己的差事……
他也没那个心气儿掰倒亲哥哥自己上位，只能独自郁闷了。
真要让佟采薇知道，她多半能猜出来，博果尔对她的感情里，大约只掺了十分之一的真心，其余大部分都是不甘心吧？
但佟采薇不知道。
她歇了一段时间，终于能下地走路了，朴氏不肯让她刚好一些就劳累，就只许她在院子里稍微溜达一圈。
药是不必喝了，被改成了药膳。
瓜尔佳氏终于找到了别人不能插手的差事，那就是药膳，她家世不显，除了有个好姓氏和脾气以外，会被慈宁宫看中的一点就在于她会烹药膳，且厨艺还相当不错。
既能保证药材的作用，味道还能好吃。
佟采薇多少松了口气，起码给她找了个留下来的理由，也不枉费她这几天的暗示了。
她倒是没有做什么大事，只是照旧给瓜尔佳氏供应吃喝，和其余两个嬷嬷一般无二，她能起身以后，给宫里头的人都给了一份打赏，也没漏下瓜尔佳氏就是了。
按理来说，她对瓜尔佳氏应该是微微有些痛恨的，毕竟她胎动就是因为太后把人送来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但佟采薇一不能把人得罪太狠，二也是借势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便不能做得太过分，至少不能哭着闹着把人给赶出去。
好在瓜尔佳氏自己够聪明，闻弦音而知意，她才能起身，刚赏完银子，她就主动找到自己的定位了。
顺治来她这以后，佟采薇就指着桌上的一锅鸡汤道：“皇上尝尝这鸡汤好不好喝？”
她主动给顺治盛了一碗，鸡汤炖得金黄，连鸡肉都炖散了，里头加了一些药材，却吃不出什么药味。
顺治喝一碗，点头认可：“御膳房炖汤的手艺又精进了。”
佟采薇就眼巴巴看着他：“好喝吧？不是御膳房炖的？”
顺治来了兴致：“哦？总不能是你炖的吧？”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
佟采薇自然也要配合的：“您开玩笑呢，我就没下过厨房，盐和糖我都弄不明白，您喊我点菜我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让我炖汤，我是真不会，这是瓜尔佳氏炖的，说是会炖药膳，我就让她试了试。”
她话说得自然，顺治应和一声：“是吗？”
他静静看了佟采薇一眼。
佟采薇吊起了一颗心。
她其实很怕顺治会认为她是朝着太后投降，毕竟这会儿他和太后正在争斗对峙，为了废后的事情，朝堂上吵得沸反盈天的，满蒙汉三旗都不同意，满蒙两旗这会儿正在结盟打压汉军旗，布木巴和太后就是蒙古旗手中的利刃，如今要平白丢掉一把刀，他们不可能同意。
至于汉军旗——满清之前的朝代里也鲜少有废后的前例在，有，但不多，也大部分是因为皇后做错了事情，而如今的皇后呢？她深居简出，并未有道德上的瑕疵。
顺治也不可能指着朝臣的鼻子骂是因为蒙古旗想要把控他，那会失了帝王的威严，被人看轻。
那些反驳的朝臣里，有不少都是索尼纠结起来的大臣。
佟采薇心想，索尼是个中立党，也就是俗称的保皇党，连他都不同意，顺治身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小。
在这个时候，她其实不该用太后的人，这样会更保险一点。
可她思量过以后，还是用了。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用太后的人才不会太打眼，她坦诚地告诉顺治，自己用了，才能打消他的疑心。
从进宫开始，她就喜欢在吃食上折腾，御膳房那群人都知道，这会儿为了个好喝的药膳汤用起瓜尔佳氏，也并不过分。
这会儿伺候的人都不在，顺治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叹气：“辛苦你了。”
佟采薇：“啊？”
顺治说：“你不必因为我委屈自己，我想废后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太后也不能阻拦，你很不必因为我去用瓜尔佳氏，瞧她不顺眼，远远打发了就是了。”
他冷着脸：“太后没将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一定要冷脸贴着她，你不用为了我缓和关系。”
佟采薇：“……”
这就是爱情迷惑人的双眼吗？这也能给她脑补成委曲求全？
她想了想，对顺治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她汤炖得还不错……”
不能让顺治觉得她想参与政事。
佟采薇想，他很不喜欢后宫参与政事，有一个孝庄太后已经足够了，不能再有第二个佟采薇。
她把自己的人设固定在喜欢吃喝玩乐上，在他的眼里，她就永远是一个只想过自己的生活的人。
顺治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揉了揉眉心：“既然她伺候得还行，就用着吧，若是以后伺候得不好，你就把人退回内务府去。”
佟采薇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吃过饭，顺治就走了，他还有朝臣要见，能过来陪她吃顿饭的时间已经是尽量抽出来的了。
*
乾清宫里，顺治本来准备面见朝臣的，可吴良辅说，布木巴来了。
他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来过乾清宫，甚至她都很少出坤宁宫。
他喊吴良辅：“让她进来吧。”
布木巴就进来了。
她把她的蒙古袍子换下来了，换了皇后的朝服，这是她第一次穿这件衣服，在这之前，她都是穿着她的蒙古袍子，从未换下来过。
如今却穿了大朝服。
顺治认真看了两眼，心里想，他这个表妹，确实很漂亮。
从见她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她很漂亮，像是盛放的凌霄花，火红傲人。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是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顺治缓和了脸色，问：“有什么事吗？”
这是他说要废后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平静和淡然。
布木巴脸色冷淡：“我知道你想废后，我也想回到我的草原上去。”
她那天在冰冷的地砖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知道顺治铁了心要废后，也知道朝堂上那些人会百般阻拦，他们未必是为了她这个皇后考虑，不过是想追寻自己的利益。
她累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她在这个皇宫里，就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倦，这个金碧辉煌的、更大的鸟笼子困住了她，她最亲近的姑姑，折断了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