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却低头笑出了声来。
喻宝园转眸看他,他又道,“好笑,所以笑。”
喻宝园:“……”
喻宝园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糖葫芦得吃了,不能便宜了陆衍,毕竟,这是扶光和青黛安慰她的。
想到这里,喻宝园“狼吞虎咽”。
然后从陆衍那里“夺”了剩下一串。
陆衍嘴角微牵。
“又偷偷笑什么?”这次是连笑都不掩饰了,喻宝园自然得问。
陆衍大方,“我在想,陆府书斋里,那些字迹娟秀,自成一派,书写工整,一丝不茍的册子,真的是你写的吗?”
喻宝园刚反驳了一句,“自然都是我……”
刚说到一半,喻宝园又忽然反应过来。
陆衍是特意的!
他是想说,不像!
喻宝园无语。
陆衍伸手,轻轻带了她的衣袖,“走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喻宝园:“……”
*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两样喻宝园都占了。
但不得不说,恒记的锅盔实在太~好吃了。
但是,陆衍怎么知道她会喜欢吃这个?
“猜得。”
有人再一次不用她动嘴,就直截了当回答了问题。
喻宝园放弃抵抗。
坐在铺子里,烤着暖炉,外面的风雪仿佛都不冷了。
伙计送了热茶来。
陆衍道谢。
喻宝园偷偷看他。
有人高傲的时候,眼睛都快到头顶了;礼貌的时候,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陆衍回头,正好见她目不转睛打量自己。
喻宝园:!!!
喻宝园赶紧道,“你怎么说动石然同祖母一道去的?”
陆衍一面斟茶,一面淡声,“昨日太平侯世子入宫觐见,陛下问起老夫人近况,太平侯世子说他祖母眼睛越发不好了,家中担心。陛下特意钦点了石然去医治太平侯府老夫人的眼睛……”
嗯?然后呢?
喻宝园看他。
陆衍端起茶盏,“然后石然就去了。”
喻宝园:“……”
喻宝园后知后觉,“太平侯世子是你找的?”
“不然呢?”
喻宝园算知晓了。
祖母跟着石然一道去,祖母也在治眼睛。
自始至终,出现的都是平安侯老夫人,陆衍连面都没露过。
什么叫顺水推舟,什么叫摘得干干净净,一分浑水都不沾。
果然,陆衍就是老狐貍一条。
“平安侯世子为什么愿意帮忙?你同他交好?”喻宝园好奇。
陆衍看她,“喻宝园,好奇害死猫。”
喻宝园:“!!!”
喻宝园恼火。
果真,逗喻宝园,什么时候都是好玩的事,陆衍放下茶盏。
直到听到笑声,喻宝园才重新擡头看他。
陆衍温声道,“我只是让人去打听,谁家老人家眼睛不好,然后给他支招,请石然。”
喻宝园语塞。
有人一定是特意的。
喻宝园狠狠咬了口锅盔。
虽然她已经不想听了,但是听陆衍说起,“天家让石然去平安侯府给老夫人医治眼睛,石然身边一定会带助手。收到的小道消息的人都挤破了头,想往石然跟前凑,想跟着石然一道去。但石然这次谁都没带,他自己说的,想带早更……”
喻宝园意外。
虽然喻宝园也知晓石太医喜欢早更,但陆衍口中说的,还是让喻宝园有些没反应过来。
石然,竟然这么喜欢早更。
喻宝园远离朝中,才刚入京,对朝中和京中的事都知之甚少,陆衍索性再说明白些,“这对旁人而言,是莫大的殊荣。以石然的医术,天家会让他去,就一定能医治好,所以,谁跟着石然一道去,都是一桩必定会受到天家嘉奖的差事,对日后的前程都不是大有裨益能形容的。早更虽然是药童,但早前并未在太医院备案过,太医院对药童资质的审查很严苛,没几年的时间,早更是过不去的。太医院内有国中最全的医术典藏,如果能入太医院,就能在闲暇时间在太医院的藏书阁查阅典籍,还能受太医院各位太医的点拨,对医术的精进大有帮助。只要有平安侯府老夫人的一句话,这些都顺理成章。而且太医院的药童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能成为日后太医院的学徒,也就是后备的太医人选,这是旁人怎么都要争的,如果有平安侯府老夫人的一句话,不仅是药童,太医院的学徒也都稳当了,所以石然才会拒绝了其他人,想要早更一道跟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石然留给了早更。”
陆衍说完看向喻宝园。
竟然是这样。
喻宝园愣了愣,稍许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方才都忘了去谢石太医。”
陆衍笑了笑,没再说话。
背后涉及这么多利益,旁人都挤破了脑袋,太医院这些的主事又哪里会对石然听之任之?恐怕空降的亲戚都不知多少人。
这件事是到了他这里,他开口,太医院听到是他提过,没人再有异议。
但这些,未必都要说与喻宝园听。
“吃好了吗?吃好了走了。”陆衍放下银子。
伙计感恩戴德。
喻宝园唏嘘,这锭银子够她抄好几个通宵的书册。
所以啊,时机有时比勤奋踏实更重要。
但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
譬如,早更。
从锅盔铺出来,原本一日之内,不,是半日之内,送走了祖母,又送走了早更,忽然之间,喻宝园心底就似空荡荡的,街头的风力都透着寒意,但现在,好像不冷了。
两人继续并肩踱步,京中的夜里,好似多了说不出的安静。
稍许过后,喻宝园忽然反应过来,她同陆衍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喻宝园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虽然她对京中不熟,但是方才从小楼来的路,她记得。
西秦京中是繁华,但还没有到来时和回时因为单行道而走两条路的程度,这条路不是回小楼的路。
喻宝园诧异看向陆衍,陆衍从刚才说完话起就没有开口过,肯定是知晓的。
喻宝园轻声,“这,不是回小楼的路……”
陆衍看在眼中,也正好她擡眸看他,“带你去见几个人。”
嗯?
喻宝园微讶。
正好八喜不知从哪里出现,“世子,人到了。”
喻宝园更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哑谜。
“世子,去哪里?”这次,喻宝园更好奇了。
“走吧,就在前面了。”陆衍轻声。
喻宝园往前面看过去,北市已经到头了。
喻宝园疑惑看他。
他伸手拎起她衣袖,“到了就知道了。”
八喜会意没有跟上,世子同喻宝园应当有话要说,八喜驾着马车,远远远远跟在身后,小九同他共乘着。
小九环臂,嘟着嘴。
八喜问起,“怎么了,小九?”
小九轻叹,“老太太走了,早更走了,屏山也同老太太一道走了,小楼就剩喻宝园自己一个人了。”
八喜笑着看他,“担心宝园啊?”
小九嘟嘴,“我才不担心呢!”
八喜没戳穿,只笑了笑。
小九又继续环臂,“喻宝园只要一忙起来,她人就迷迷糊糊的,有一次是馒头沾着墨水吃了,一口黑牙,自己都不觉得;还有一次,趴在书斋睡着了,手臂撞倒了灯盏,烧了自己头发不说,险些连宅子都烧了;还有一次……”
小九想了想,实在泄气,最后总结道,“有小孩子在的时候,喻宝园比谁都警醒,一丝不茍,严丝合缝;但就她自己的时候,保不准,哪日连自己的眉毛,或是小楼都给烧了。”
小九说完,再次嘟嘴。
八喜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告诉过世子?”
小九顿了顿,认真点头。
他当然告诉过世子。
之前在蓝城,世子就让他留下,美其名曰照看宅子,其实是让他照看喻宝园,所以后来回京的路上,世子问起的时候,他都如实告诉世子了,世子肯定清楚。
小九点头完,八喜再度笑起来。
小九嘟嘴看他,“笑什么?”
八喜一面驾着马车,一面笑着念叨,“那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了。”
“嗯?”小九看他。
八喜一面驾车,一面伸手揉了揉小九的头,小九不高兴嘟嘴。
府中,大家都喜欢摸他的头,小九虽然高冷,但是在府中,除了世子不习惯摸他的头,人人都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你想啊,”八喜轻声道,“老太太,早更和屏山他们都走了,小楼是不是只有宝园了?”
小九古怪看他,“是啊!”
这不是他刚才说了一遍的话吗?
他重复一遍做什么?
八喜继续道,“你再想想,如果小楼只有宝园一个人,小楼又离王府这么近,喻宝园自己又迷迷糊糊的,说不定哪日要将小楼都烧了,那宝园为什么还要一个人留在小楼里?”
小九:“……”
小九:“!!!”
八喜凑近道,“世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太医院的公益事业了?还替石太医和早更把路都铺好了?”
小九瞪大了眼睛:“……”
八喜啧啧叹道,“世子就是世子啊,把人送走了,人还感恩戴德的。宝园自己一人,自然不用留在小楼了,呆在王府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小九“嗖”得一声坐直了,忽然觉得八喜真相了!
八喜再次感叹,“真别同世子斗心机,这是将人卖了,还所有人都感谢他的节奏。”
小九点头,不能再赞同。
*
转过巷子口,陆衍停下,喻宝园也跟着停下。
从方才起,周围的府邸都是高门邸户,门口的石狮子威严而肃穆。
应当是京中权贵所在之处。
陆衍停下的地方,喻宝园也跟着看去。
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喻宝园正欲开口问起,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这些声音莫名熟悉。
喻宝园微讶。
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快步往前方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刚行马车周围,马车里吵闹的说话声就清晰得传入耳朵里,宝园整个人愣住,眼中的欣喜眼藏不住。
而马车上的侍卫也转过头来,惊喜道,“宝园?”
是佟兴。
佟兴是将军府的人!
喻宝园又惊又喜,然后转眸看向身后。
陆衍也上前。
佟兴拱手,“世子。”
陆衍也认出他来,是将军府的侍卫,佟兴。
子佩(苏长空)和表嫂还没回京,佟兴应当是护送明月几人回京的。
果然,就这间隙的功夫里,几个小祖宗的脑袋忽然从窗帘这处探出来。
原本是来看表叔的,结果,竟然见到是“宝园”!
“宝园?”
“宝园!”
“宝园宝园!”
声音连同着人,从马车中以能有多块便有多快的速度窜了出来。
对,是窜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车窗直接跳下来,从马车上蹦下来,以及,翻到马车顶,然后直接扑下来。
幸亏佟兴,陆衍,以及周围的侍卫眼疾手快。
喻宝园眼中的欣喜藏不住,然后伸手捂住唇边,“明月,阿哲,小白……”
“宝园!”三个小宝贝再次朝喻宝园扑了过来。
在经过方才的两场分别之后,这样惊喜的小重逢,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暖着人心。
喻宝园牢牢抱住他们三人。
这样的欣喜,还有抱在怀中的暖意,就似将早前心中的阴霾尽扫,取而代之的只有重逢过后的喜悦,激动,还有难以言喻的欢欣。
宝园今日不知第几次湿润眼眶了……
但分明这样的时候就是忍不住。
早前在蓝城的时候,三个孩子就一直同她在一处,那也是她第一次用幼儿园的模式同三个小宝贝朝夕相处。
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在他们朝她怀中扑来的一瞬间,好似在蓝城的记忆都蜂拥而至,云朵一般的幼儿园大字,大大小小的简易布偶,还有那串贝壳风铃,好像眼下耳畔都还有贝壳风铃的声音响起……
还有在春晓别苑时,三个小宝贝带着各自身边的管事妈妈,轮流来别苑的书斋探班,然后一玩就是很久的场景。
这一幕幕,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却又无比深刻。
深刻到,她记得在蓝城时,她同他们度过的每一段愉快的时光,属于她同他们一处时的珍贵的回忆和友谊。
尤其是在蓝城那场动乱时,她无比庆幸当时三个小宝贝提前同沈夫人一道离开了蓝城,去拜祭先祖,才躲过了蓝城那场动乱,否则,不知道会害怕,哭闹,吓成什么模样。
只是后来听说蓝城这场动乱波及很大,周遭也不并不全然安稳,甚至很多地方比蓝城还要再乱些的时候,她心中也有焦虑,替沈夫人和明月几人在心中捏了把汗……
一直到后来,在稻城回京的路上她听陆衍说起,苏长空苏将军已经受命率军前往蓝城和稻城一线平乱,听说苏将军同沈夫人和三个孩子已经在去蓝城和稻城一线的路上遇到,沈夫人和三个孩子都已经安全的时候,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但在经过蓝城的动乱,有了切身体会之后,再同明月几人相逢,才更觉得重逢的不易和珍贵。
她是想他们了!
想大方,古灵精怪,又有自己个性的明月;想喜欢捣蛋,但又有些憨憨的,其实是喜欢,却总是下手很重,不小心弄坏东西的阿哲;还想最年幼,却最喜欢说话,软软萌萌的小白……
她想他们了,然后他们平安出现了!
宝园明明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眼眶红了,鼻尖也忍不住红了,宝园在孩子面前很少如此,也鲜有这样的场景,让旁人看见的时候。
陆衍也远远看着她。
如果放在早前,他肯定很难理解,喻宝园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总做红眼睛,红鼻子的姑娘家的举动,而且,喻宝园喜欢同小孩子相处,不是阿谀谄媚,也没有虚情假意,就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同他们打成一片。
但稻城回京的这段时日,他都看在眼里,喻宝园喜欢小孩子,对待小孩子的真诚,甚至比对待旁人还要多得多,也会在久别重逢这样的场景下,竟然比小孩子的哭鼻子还要厉害些。
他过往不知道她是姑娘家还好,但眼下知道,每次看她哭的时候,他心里都莫名涌起一股护短……
也不知道平日里她自己面对这些熊孩子的时候,是怎么一脸平静,淡然,温和又耐性,眼下这种时候又比这些小祖宗们哭得还要再厉害些?
陆衍唇畔微微勾了勾。
喻宝园也转头看他,有人知道今日祖母和早更离开,她心里很难过,所以,散步,糖葫芦,还有北市的锅盔都是特意的。他早就知道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人今日会回京,所以特意带她来这里见他们,给她惊喜。
他都知道的,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