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宝园也学着邵冕棠一样,朝北敬王拱手行礼。
等北敬王离开,喻宝园和邵冕棠继续跟着老爷子往前。路上也继续有旁人上前同老爷子招呼说话,喻宝园和邵冕棠也同早前一样,循礼问候。但喻宝园明显发现,北敬王同邵冕棠亲厚与旁人不同。
得空,喻宝园小声问起,“你同北敬王熟络?”
这一路下来,北敬王的气质风度和谈吐都在朝中似一股清流。
听他这么问,邵冕棠睨她一眼,“他是我舅舅!”
喻宝园:!!!
喻宝园不依不挠,“也没听你叫他舅舅……”
邵冕棠无语,“你也没时时刻刻都叫老爷子呀!”
也是。
喻宝园又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
邵冕棠恼火,“又怎么了?”
喻宝园感叹,“你同北敬王生得也不像呀,都说外甥像舅舅,北敬王多温文尔雅……”
言外之意,他不是。
邵冕棠呲牙。
喻宝园赶紧上前,“爷爷。”
老爷子转头,邵冕棠赶紧收起“犬齿”。
喻宝园偷笑。
等老爷子转身,邵冕棠念叨,“喻宝园,我看你是同陆衍越来越像了!”
意思是,也越来越阴险狡诈了。
喻宝园一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老爷子,宝园。”不远处,又一道声音响起。
喻宝园有印象。
等转身,喻宝园明显皱了皱眉头,是邵清越。
之前在天家跟前见过,今日是初一宴,都会入宫,擡头不见低头见。
邵清越主动寒暄,老爷子也冠冕堂皇应声。
喻宝园看得出,邵冕棠对邵清越尊重。
等邵清越离开,喻宝园悄声问起,“云安侯府姓邵,你也姓邵,你们是不是沾亲?”
邵冕棠叹气,“西秦国中姓邵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同我是亲戚呀!”
喻宝园:“……”
邵冕棠又忍不住念叨一句,“你姓喻,喻这个姓不多,但京中姓喻的官员也有,像喻伯廷,喻名渊两位老大人,还有喻景,喻鸿,喻山……”
原本邵冕棠是想说喻山骨的,但“山”字才开了口,又觉得不好便半途停了下来,“难不成同你是亲戚。”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邵冕棠的话点到为止,但在喻宝园心中却掀起了涟漪。
喻这个姓不多……
那京中姓喻的官员应当也能数得出来,和爹同名同姓的人应当少之又少。
爹的事,祖母讳莫如深,旁的地方她又不好贸然打听,怕牵涉过多,而且她也姓喻,如果单独打听其实敏.感,但邵冕棠算半个憨的……
喻宝园心底仿佛被什么悄悄怂恿着,不由看向邵冕棠。
“老爷子,宝园,邵冕棠!”是商廷安的声音。
喻宝园心底的念头不得不被打断。
“老爷子,新年好~”商廷安同平远王府就熟悉多了,商廷安在老爷子面前也要比别的同辈子弟更亲近不少。
问候过后,又陆续有人同老爷子招呼。
商廷安加入了喻宝园和邵冕棠的队伍,也问起,“怎么来得这么晚?老爷子可是去送陆衍了?”
老爷子在,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老爷子平日里一惯自律,就算晨间去送陆衍,那也是送完陆衍就直接往宫中来了才是,商廷安很难想到为什么他们几人今日为何来得这么迟。
“陆修颐今日离京,老爷子去送了,听说昨晚爷孙两人聊了一整宿,晨间老爷子刚歇下,眼下这个时辰来,天家肯定能体恤。”邵冕棠说起,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忽然道,“你昨晚守岁之后,你非要去幼儿园,陆衍还同你一道先去了幼儿园一趟才回了风和苑。”
邵冕棠说完,商廷安和喻宝园都愣住。
商廷安惊讶的不是喻宝园会在守岁之后抽风非要去幼儿园,而是喻宝园守岁后抽风要去幼儿园,而陆衍这个家伙竟然会同喻宝园一道去?!!
过往他就是抽风喝个酒,陆衍都不会愿意。
这是太阳自西边出来了?
而喻宝园惊讶的是,她昨晚去了幼儿园?
还是同陆衍一道去的?!
原本邵冕棠不怎么惊讶的,眼下也跟着一道惊讶起来,怎么你们两个看起来都这么惊讶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应该惊讶的环节被我自己漏掉了,不然我是不是也应该和你们一样惊讶才对?
所以邵冕棠的一句话,愣住了三个人,包括他自己。
“我,我去幼儿园做什么了?”喻宝园全然没有印象了。
也正因为没有印象,所以莫名惶恐。
商廷安也很有兴趣,幼儿园里有什么能让陆修颐大半夜也愿意陪喻宝园一趟?
邵冕棠闹心,“我又没跟着一道去,我怎么知道?”
喻宝园:“……还有旁人在吗?”
喻宝园是想说,譬如亭子,小九,大东大西。
邵冕棠轻叹,“他们几人撸串去了,晨间才回来,不然今日驾马车的怎么是三起?那个时辰,大抵下人都回去了,幼儿园里最多有长明灯,哪里还有旁人?”
邵冕棠说完,又追了一句,“你只有等陆衍从燕韩回来,自己问他了。”
喻宝园:!!!
喻宝园确实记不清了,但邵冕棠这么提起后的一路,喻宝园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好像真的一点点想起了些什么。
譬如,她一定要去幼儿园,如果不去,她就辞职,就罢工,就去同老爷子说她不演了。
喻宝园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年关夜,陆衍肯定想掐死她。
她拿老爷子威胁陆衍,难怪陆衍会同她一道去幼儿园。
这些记忆正以愁人的方式一点点回到她脑海中。
又譬如,她一定要去幼儿园,好像是要给植物浇水。
陆衍耐性看她给植物浇水,也帮她拿不好够的植物。
还譬如,她好像忽然觉得自己是株仙人掌,低头找自己身上的刺,陆衍好气好笑。
她眼下也觉得好气好笑,还好丢人。
也譬如,临走的时候,她抹着幼儿园大门口的梅花鹿叮嘱,傲娇鹿,日后不要总是喜欢口是心非,冷冷清清挂一张倨傲脸,你笑起来那么好看,你要多笑,多笑,你才是一只好看的傲娇鹿,别人才愿意同你亲近呀~
当时陆衍是什么反应,她死活想不起来了。
估摸,她也不想想起来。
再后来,好像真的印象就浅了。
应当是酒意上头,困了,走不动了。
幼儿园在北院,春晴苑在南院,纵贯平远王府的南北……
如果不是今日晨间醒来就在春晴苑中,她都要猜陆衍当时会将她扔在幼儿园中,反正有地龙,应当也不会冷。
最后,仅剩的印象,仿佛一个很暖和的抱枕,她好像听到了心跳声,靠在一个柔软又温和的地方,依稀还有一句话。
——喻宝园,你怎么这么沉?
喻宝园真的有些分不清楚是真的陆衍,还是梦境里的鹿形态,柿子形态,手套形态或是什么的,但她好像也渐渐记得,她稀里糊涂说了声——你早些回来。
……
离京的马车上,陆衍想起昨晚,喻宝园死活不肯走了。
他只能背她回去。
北院到南院不算远,喻宝园也不重。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喻宝园你怎么这么沉?
只是说完,他自己也沉默了。
喻宝园酒意上头,眼下,大抵什么都听不到。
只是他才这么想晚,背上的人就在他颈边迷迷糊糊道,你早些回来。
他愣了许久。
这一刻,内心仿佛说不清的平静与不平静纠缠在一起。
年关夜里,红色吉庆的灯笼高悬,驱散了夜空清冷,背上的暖意好像温暖到心底。
他淡淡嗯了声。
这一刻,旁的什么仿佛也没那么重要了。
偶尔还有被遗漏的烟花绽放在空中,他看到地上两人的身影,喻宝园就这么安静靠在他肩上。
他头一次觉得圆满。
她也浑浑噩噩嘟哝了声,陆衍,京中的妖魔鬼怪太多了。
他笑出声来。
喻宝园脑子里的东西,旁人怎么能猜得到?
果然,下一句他就没猜到——只有更厉害的妖魔鬼怪才能镇得住它们。
陆衍沉默了。
很久之后,尽管他走得很慢,还是到春晴苑门口了。
他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叹息。
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
在一个同以往都不一样的年关里……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