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补天裂(1)那是寂临渊给她的婚书……
人在预见自己锦衣玉食的未来后,很难再有勇气抽身奔赴另一条未知之路。
“姐姐何时回来,”祝之渔送她离开,“还会再回京都看一看么?”
辛雪霁转身望向侯府高悬的匾额。
华贵庄严的府邸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一如这座凝聚百年文明的都城,高高在上矗立国度最顶层。
辛雪霁背上她的行囊,朝少女轻轻一笑:“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三五年,亦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我同世子商议过了,终是不欢而散,他不允许我继续抛头露面,”辛雪霁行至马车前,“看过了世俗意义上的美满结局,细细思忖一整宿,仍想坚持自己的心意。”
“你呢,”她轻轻握住祝之渔的手,“我走之后,你又当去哪儿呢,侯府只怕是待不下了。储君虽然发了话,但我想,依世子的脾性,若我不在,侯府不会善待你的,面子上的功夫过得去,私底下给你使绊子,你心底也会不舒服的。”
“我留在京都,稍后自会离府另寻落脚地。”祝之渔将手抚向袖中,“我受人之托,这儿还留有一纸婚书,待到寻到它的主人,任务便也完成了。”
“之后呢?”辛雪霁问,“今后作何打算?”
“之后……”祝之渔犹豫,“暂未想得那般长远。”
或许她能回到原本的时空,亦或许系统会将她带离书中世界。
辛雪霁掀起车帘:“若无归宿,便来姑苏城寻我罢。”
“嗯,”祝之渔谢过她的好意,帮辛雪霁落下帘幕,“此去山水万程,经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女子探身越过车窗,朝她招手告别。
马车行在璀璨日光里,奔向越来越宽阔的道路。
长街人来人往,祝之渔目送她离开,而后独自在街心静静站了很久。
手中余下的婚书没有头绪,应付系统的掣肘亦成了一道难题。
祝之渔至今不知司云深当初如何挣脱的系统控制,为白骨妖赴死。倘若司云深还在,她尚能请教一二,可鬼魂已然魂飞魄散,不入六道轮回,她便是想寻也寻不到踪迹了。
要么,问问鬼王?
算了,不如生死自负。
寂临渊不愿再次堕入凶险的鬼道,祝之渔记忆中的鬼王即将不复存在。
这对于寂临渊而言是好事,若非事出有因,谁也不想成为恶鬼。祝之渔闷了一口气,劝说自己也该放下了,当断则断,及早奔向新的人生。
日头偏移,少女擡手遮在眼前,准备先寻间铺子解决食宿。
街头突然驶来车驾,祝之渔脚步一顿,止步避让。
马车行经她身前时,帘幕敞开一线,当中伸出一只大掌,蓦地攥住少女手臂,趁其不备将人拉入车厢,堵住口鼻。
“糟了!”奉令盯着她踪迹的侯府暗探一晃神的功夫,惊觉跟丢了目标。
“你们几个,跟我去追,其余人回侯府报知世子!”
马车驶得飞快,打长街扬尘而过,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唔……!”祝之渔心惊,睁大眼睛望向车厢里的狰狞面孔。
绑架,这是赤.裸裸的当街绑架!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何人如此放肆,竟然敢当街强抢民女。
劫财?祝之渔觉得自己衣饰普通,劫财也轮不到劫她吧。
难不成是劫色?
臭流氓!
掌心凝出光芒,瞬息之间凝作实体化形藤鞭,祝之渔反手掷出长鞭攻向对面。
鞭风横扫,震裂马车厢壁,几人对视一眼,忽然划开事先预备的火匣子。
火星迸溅,飘落藤蔓的一瞬,祝之渔身上蔓延开灼烧的痛感。
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防备,火烧之感越发强烈,藤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干枯。
祝之渔登时察觉出蹊跷。
这帮劫匪显然有备而来,预先掐准了她的弱点。
他们从何得知自己畏火……
祝之渔急欲避火,来不及细想,挥舞藤鞭扫开裂痕斑斑的厢壁。
“砰”一声巨响,马车炸开,马匹受惊拖着残破的框架疯跑。
藤蔓受灵力催动生长,破顶而出,飞向长街两侧。
祝之渔抛出藤蔓拴住檐角,踏空飞出。
“不能让她逃掉!”绑匪索性掷出火匣子。
火苗烧上藤身,藤身迅速枯萎断裂。
祝之渔踉跄落地,只觉周身疼痛难忍。火焰分明未伤及她身,她却对藤蔓的痛楚感同身受,仿佛草木也是她的一部分。
怎会如此……
这具身体似乎对烈火有着深刻记忆的恐惧,祝之渔不清楚原身的恐惧感从何而来。
燃烧的火光慢慢模糊了她的视线,祝之渔头脑昏沉,呼吸渐渐衰弱下去。
***
***
“咳……”
隆冬的京都阴云密布,一缕微光透过紧阖的门扉,照在少女面庞。
祝之渔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双目缓缓打量周遭环境,发觉她已身处暗室。
身上湿漉漉的,似乎有人帮她浸了冷水,消解掉烈火灼烧的痛感。
奇怪……
究竟何人绑了她,既知这具身体的弱点,也知如何救她。
“哪来的微光……”祝之渔生疑,打量着眼前的光束,仰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暗室压抑,并无窗扇,莹莹光束从何处透出?
目光倏地停在一角。
“夜明珠?”祝之渔爬起身,匆匆走上前确认。
的确是夜明珠,大若拳石,光芒柔和,黑暗中清晖似月华流转。
此非俗物,尺寸之稀有,质地之纯粹,用得起此等宝物的,除却皇室,再无旁人。
“莫非是……”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自外推开,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行得极为规矩,端方有序。
祝之渔蓦地转过身,一角烧坏的布帛轻飘飘进入她眼底。
女人擡起一手,掀开斗篷,露出面容:“久等了。”
“皇后娘娘?”祝之渔震惊地望着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她陡然想起那日雷火焚烧未央宫,皇后望向她的古怪眼神。
宫闱沉浮几十载,女人心细如发,委实恐怖,只匆匆一眼便掐准了这具身躯的弱点与破解之法。
祝之渔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拉开距离。
皇后绑她做什么?
“您这是……”祝之渔望向她指间捏着的残破布帛,丝线经火灼烧,焦黑一片,依稀可见原有的兰花纹样。
“宫宴之上初次见到你时,便觉得你与本宫一位过世的故人十分相像。”皇后冷笑,“你们都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新奇想法。”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可惜本宫那时太年轻,一心只记得对她的恨。自然而然,后世史书会写,本宫与她是水火不容的仇敌,多可笑。”
皇后话锋一转,质问道:“本宫问你,这条白绫,你从何得来?”
竟然是那条绣着牡丹与兰花的白绫?祝之渔惋惜:“很美的图案,烧成这般模样了……”
皇后双目紧紧盯着她:“你不是京都人,宣德侯府谎报了你的身份。”
“什么?”祝之渔不解其意。
“你究竟是何身份,”皇后神色一沉,骤然逼近:“此物又从何得来,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中。”
“是……”祝之渔敛眸回忆,“逝去的魂灵托付我,助她了却心结,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少女伸出手:“请借旧物一用。”
皇后将信将疑,将布帛放在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