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检查过一遍,确认无虞后,他才又擡起头,问莲心:“发生什么了?”
各处都好,并无不妥啊。
而莲心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忽然自己浅浅笑了。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会勉强维持着冷静过头的表情。
那么他又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在乎她呀。
莲心看着辛赣的脸,一反方才的不愉,笑眯眯地歪头看他:“三哥,你的心,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是不是?”
这问题真是再好回答不过了,一个人的心怎么可能轻易变化?
辛赣回视她。
周围都是人,他有很多话想说,都停在喉头。
便转开了视线,轻点了点下巴。
莲心又追问:“那么待我之心呢?”
周围的一小圈人既然能被带来与他们一起进行矿石开采,当然都是熟识的,也没有嘴松的人。
但辛赣仍然不明白莲心在众人面前问出这句话的原因。
但他还是看着她。
炽烈的日光让人的五官扭曲,让一切变形,他却不能一样将心里的话变形再说出。
他的说话声很冷淡,但再冷淡,终究还是说了:“...是。”
莲心便笑了。
“我知道呀。”她说。
便潇洒地甩甩身后的长发,蹦跳着离去了。
没有得到同样回答的示爱,就像赤足走在碎石滩上一样。
痛吗?痛的。但没人会选择却足不前。
这种奋不顾身的痛感,辛赣已经快要习惯了。
便连叹气都没有,神色如常,侧过头将有些乱了的长发握在手里,梳了梳。
在他整理好头发准备跟上前方的人时,擡头,才看见范开就站在前面,一直盯着他。
模样倒像是在等他。
辛赣便放下方才越整理越成一团乱麻的思绪,向范开点了点头:“范哥哥。”
“怎么了。听父亲说你准备秋试,今年很有把握取得名次。”
辛赣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先祝哥哥一帆风顺了。”
“咳,确实有些把握,只希望别出意外吧。”
被说到心坎里,范开便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祝福,咳嗽一声,随后才拿眼神示意一下前面,又瞧瞧辛赣,“...你和莲心,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而且我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了,你们明明有时整日里凑在一起,偶尔却又忽然开始谁也不理谁,都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到底怎么...”
话说一半,被辛赣截断了。
很少见到辛赣脸上出现这种着意展示美丽的笑容:“范哥哥,你说对了——果然敏锐,连我们的这件事都发现了。但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这个神情,这个口风...这是要说秘密了呀!
范开一惊,赶紧把耳朵凑到辛赣脸旁边:“一定,一定!若我说了,就叫我秋试永远不中!”
发誓大多走个过场的眼下,竟还有如此实心眼,拿自己前程发誓的人么。父亲还真是会挑学生...
辛赣一时失笑,一时竟连盘桓在心头连月的阴云都散去了些。
但话还是要继续说的。
辛赣便一本正经,笑道:“实话告诉哥哥吧,我与莲心正在谋划着给官家献上一份大礼。而这份大礼,就是今日要开采的矿石。其上有祥瑞之纹,若献上去,必能力压其余人。”
“可是官家过寿,各方人马都挖空了心思送礼。你们的矿石,真的能算出类拔萃吗?”
范开不解,也不懂客气,一股脑把心里的话都说了,“甚至都不能算非常贵重...谁都知道,咱们这里的矿石,虽然花纹美丽,却质地疏松,稍一用力便易碎,根本不算什么名贵材料啊。”
孰料听了这话,辛赣面上的笑意却仍未消去。
“是啊,石质疏松。那么我们又是如何通过一次火药爆破,就能将它从矿中毫发无损地取出来的呢?”
他看着前方莲心的身影,“这就是莲心送给官家的真正礼物了。范哥哥,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以防被别人抄了去,我们才不得不时常聚在一处商量;又怕别人发觉端倪,所以偶尔也停了讨论,不在一处…”
——火药的妙用技术。
这才是莲心真正提出的方法,她真正要送的礼物不是矿石,而是这个火药技术。
将所献之术,藏于所献之礼
如果说之前莲心和他怀疑官家已然忘记了莲心献上去的火药手劄,才会叫莲心白白等着,却苦于无法真的前去找官家询问验证,那么眼下就是解决这个疑惑的法子。
若官家没有忘掉莲心曾递上去的那本手劄,那么又能知道一种火药的妙用,便是锦上添花;
而若他果真公务繁忙,忘记了之前莲心献上的火药手劄,这份微薄得格格不入的礼物也将能提醒他。
范开只是直率了些,不是傻子。
被辛赣告知了此事,一时又是惊讶佩服,一时又是因为被信任而高兴感激,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辛赣要他保守秘密:“你放心,放心!此事重要,绝不可能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却全然忘了方才本想要询问的是什么,“你和你妹妹果然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和你们两个并肩…”自言自语起来。
辛赣便弯了弯唇,半晌,从投向人群前方的视线转开来。
听说人的心在红尘里打滚磨炼久了,只有成鬼或是成仙两条道路。
他的心这样整日地煎熬着,究竟又是个什么归处呢?
雨岩之上的水雾将山林之间笼罩得蒙蒙一片,前方走远的人影便只能看见一半。
辛赣从光影间慢慢走过。
日子也在朦胧和不停被分割成两半的模样里滚滚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