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坐以待毙她恨季砚算计了她。
春日的天当真诡谲多变,时而郎朗晴日,时而阴雨绵延。
今年更是气候蹊跷,暮春已至,雨却仍未停。
在此之后,来栽花的宫人尽数换了一批,后又逢近一月的阴雨天,除了季砚几乎无人踏足这处宫殿。
连日昏沉绵暗的天,也让晏乐萦的心越发低沉。
她开始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做什么也都觉得无精打采,多数时候,即便季砚替她将金链解开,她也懒得去廊下看花看雨,就安安静静卧在贵妃榻上发呆。
有时候,浑浑噩噩间,她觉得自己都不再像个人,更像是被豢养着的宠物,所以也无需多做什么,多说什么。
但更恐怖的不止于此,在这么一段说漫长也不漫长,说短暂却也不短暂的日子里,因为唯有季砚靠近她,她不想如此,又忍不住好像在期待着他的到来。
他离开后她会觉得不安,惶恐,焦虑,只有他在她身边,靠近他,哪怕他要与她欢缠交好,但可以贴近这么一副血肉之躯,与他说说话,她好像才有一种她还活着的感受。
这样的感受又令她摈斥,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是爱他,还是恨他,亦或是她本来应该对他丝毫情绪也没有,却被迫日日与他相对,只能将一身情绪都系在他身上。
如此的想法在反复折磨她,分不清爱与恨,分不清欢喜还是憎恶,直至暮春后,晴日重现,季砚终于履行了承诺,让虞黛来陪她说话。
那一日,晏乐萦总是淡淡的神情之间,才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她彻底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她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失去自由。
——她会疯掉的。
*
临至端阳,春夏交接之际,难得的晴日一下叫天变得炎热起来。
晏乐萦褪去春衫,今日特地换了身鲜妍的湘妃色苏绣襦裙,缎面也绣着淡粉色蔷薇,冲淡了面色上的苍白。
季砚近日忙着端午祭祀之事,白日总不在,可因着虞黛要来,晏乐萦反而不再那般焦躁,一来二去,神色间竟也真有几分轻快。
可虞黛见到晏乐萦之时,还是觉得她与从前大为不同。
晏乐萦曾是个极在意穿着打扮的娘子,不是说她非要穿金戴银,而是一应着装都有讲究搭配,尽管数次与虞黛相见,有时比之今日还素雅,可一定是精神十足的。
她今日一袭淡粉夏裙,本是娇嫩生机的颜色,戴金花簪恰相宜,如今鬓上却唯有一支简雅木簪,并着两枚玉钗饰发。
除此外,虽是施了粉黛,那双曾经盈盈动人的眼中也带着几分倦色。
像是极尽心思打扮,也掩不下其中的心涩空洞。
“你来了,坐吧。”
可晏乐萦一朝她看来,虞黛又不这样觉得了。
只是一个擡眼的动作,这个惯常爱敛藏锋芒、故作柔态的娘子,一下露出了其下极强的目的性。
虞黛明面上到底是季砚的人,她只要一开口,比晏乐萦要管用许多。她略一思忖,屏退众人。
晏乐萦冲她笑笑,斟茶递给她,心觉果然如此。
虞黛还在替季淮办事。
“公子难道不想要真的机密图吗?”见众人都退去外殿,晏乐萦开门见山道。
她如愿得见虞黛眼眸渐深,她想着,季砚并没有骗她,这事他只与她透露了。
“……娘子何意?”虞黛笑了笑,接过了茶盏,“当日,可是晏娘子毁约在先,递上了一份假机密图。”
这事晏乐萦从没有否认过,因为她给季淮的当真做了假。
在此之前,与季砚在含凉殿相处的许多时日,她想过太多,也纠结过太多次。
她的目的从来都只是彻底远离这些人和事,救下母亲重新过安稳的日子,她一直说自己只顾着这一件事,便是如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置社稷江山不顾,没有想过要皇权相争,天下大乱。
哪怕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商贾小民。
她自己就在民生百态中走过一遍,结识过那么多友善鲜活的人,往后她还要过平淡安稳的生活,又怎会愿意四处战伐,民不聊生?
是故临摹的那份机密图原本就是假的,只是她没想到……这局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所以她才恨季砚算计了她,也恨自己始终逃不掉。
“我还有机会,我晓得真正的机密图在何处。”眼下,她只对虞黛如此道,“但或许要你帮我调动宫内所有季淮的势力去取,这回我绝不会背叛公子,因为我有所求。”
虞黛看着她,有所迟疑,“若是助你脱身……”
晏乐萦摇了摇头。
“不是。”她深呼吸一口气,此事真要说出来,其实她心中是不大有底的。
可虞黛就在她眼前,她可以看着虞黛的反应,再彻底决定要不要如此做。
如此想着,晏乐萦最终决意道:“我要解药,救我母亲的解药,事成之后,为向公子赔罪……我,我可以自戕。”
虞黛的手猛地一颤,错愕又震惊地看着她。
半晌,虞黛才似回过神来,依旧不可置信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母亲的毒已入肺腑,若非极珍稀之药去化解,哪怕解了毒也活不了太久……”晏乐萦的话让人听着太过震撼,虞黛的神色总算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波动,她垂眸,话也开始说的断断续续,“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你…你去找陛下,他说不定——”
瞧她如此模样,晏乐萦反倒松了口气。
这话她既然说了出来,要么让虞黛再去告诉季砚,让季砚再多防着她,可已经不会有比如今更屈辱的境地了,她关也被关过了,锁也被锁过了,季砚还能拿她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