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总是担心她那样的性子在宫中伺候人会出差错,可今日格格前来,你看容姐儿那待客之道又可曾有什么问题?那些道理她心里其实都门清,这是不耐烦你老在她面前说,所以才一天到晚变着法反驳你。”
李夫人回忆了一下今日李有容的模样,发现还真是。
“这孩子……”
李老夫人摆手:“管是肯定要管的,不要拘束太过就行,毕竟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等下就到用晚膳的时候了,看这样子贝勒爷和格格应该是在咱们家用膳,你如果还是想不透就先别想了,去吩咐厨房做几样时令的菜肴才是真的。”
说到这个李夫人又犹豫了:“咱们家那些菜……能行吗?”
“怎么?咱们家那些菜是不能吃还是会害死人?”李老夫人也乐了,“我看你是太紧张慌了神,去去去,平时多机灵一个姑娘,现在反倒畏手畏脚的,还不快去。”
李夫人不好意思地应了。
李府的晚膳肯定不如宫中精致,但虞燕却吃得肚子滚圆。一来是因为李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二来也是因为李家做的东西更符合她这个“平民丫头”的口味。
宫里的吃□□细是精细,可差就差在太精细了。虞燕嘴巴一点都不挑,也分不出来那些用好几只鸡好几只鸭煨出来的素菜有什么区别,她反倒觉得李家这样菜是菜、肉是肉的就很好。
“爷听你妹妹说,你预备参与今年的秋闱?如今学的如何?”
虞燕原本正在扒饭,一听这话立马擡起头,顺着胤禛的目光看向李氏的兄长李明修。
“先生说会试还需打磨,但是乡试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李明修斟酌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奴才也没有十分把握。”
“倒是无妨。”胤禛沉吟片刻,“离秋闱还有一段日子,好好备考即可。”
用完膳后胤禛转头又带着李明修和李文烨在李府四处兜转,重新将虞燕交到了李老夫人手里。
“早先也不知道格格要来,家里也没特意准备什么东西。”李老夫人将她抱到罗汉榻上细细摩挲,一旁的丫头递上一个紫檀嵌八宝首饰盒。
“这些东西原先是预备等你娘出嫁的时候给她带走的,只是当时身份低微,能带进宫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又不能穿戴得太扎眼,最后都留在家里了。”
丫头将盖子掀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串粉碧玺带翠饰十八子手串。
正中间的东珠又大又圆,色泽光润,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压在乱,让她不禁感慨李家这两位老人果然很疼女儿。
“如今格格来了,这些东西就都给格格带去吧。”李老夫人将盒子塞到虞燕手中,“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就是个念想。”
虞燕接过这一盒沉甸甸的亲情,低头望着首饰盒上的雕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现代的那一双父母。他们也算得上有钱,但是那些钱与她从来不会有一点的关系。
有时候她觉得穿越到清朝其实挺好的,至少在这里阿玛和额娘都很疼她,她还有一个天天粘着自己的弟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院门关起来她就是老大。
或许上天就是知道她前世过得太苦了,所以这一辈子才这么补偿她。
从李府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虞燕没忘记要给小孩带大闹天宫糖画的事情,一上朱轮车就提醒胤禛:“阿玛,您还记得我们刚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卖糖画的老爷爷吗?”
胤禛原本还在翻账本,闻言便有些忍俊不禁,随后吩咐苏培盛:“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寻先前格格说的那个卖糖画的老翁买上三串大闹天宫。”
“阿玛,国库是没有钱了吗?”
虞燕瞟到胤禛手里的账本上赫然写着模糊不清的什么亲王府欠银几百万两,再加上先前在李四儿和李府的听闻,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今日出来是催债的吗?”
怪不得他们离开佟府的时候佟家那群男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
胤禛擡眸盯着虞燕看了几秒,随后将手中的名单递到她手中:“国库空虚,咱们明年能不能搬家还不一定,如今南方水灾严重更是要这笔救命钱。只可惜......想让这些人家吐钱出来,比登天还难。”
“南方水灾很严重吗?”
在虞燕的印象里,现代社会修建水库、河道及堤防、蓄滞洪区,通过上蓄、中滞、下排这些措施已经能够起到有效治理洪水、减轻洪涝灾害的风险和损失的作用了。
“《尚书》有言,‘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南方水灾淹没大片大片的庄稼土地,更甚者冲倒百姓长久居住的村庄,等到时候洪水退去灾后重建,又容易形成瘟疫。”胤禛垂眸,“如今这份名单上的人能吐多少钱出来,就能救多少人的命!”
他冷笑两声,虞燕虽然没见过洪灾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心里有点难受——此时此刻她手中的名单似乎就变成了一张救人性命的符咒。
她快速地翻阅名单,名单上的人虞燕认识的并不多,但上面写的什么亲王郡王的她还是知道的,毕竟逢年过节那些命妇都会带着王府的孩子来给太后拜年,里面还有几个是铁帽子亲王。
这些人家家里不见得就缺那些钱,只是进口袋的钱再让他们拿出来也是难上加难。除此之外,虞燕还认识的名字就是曹寅。
这位毕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老祖宗,虞燕还是有印象的。
他向户部借钱的理由也很合理且光明正大,康熙南巡多次借住曹家,期间为了修路以及为了让康熙住的地方宽敞一点,曹家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是朝户部借的。
像这样的人家,虽然是借了钱的,但是钱都花用在皇家身上,向他们催款到底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如今这桩差事是落在您手里了吗?”虞燕犹豫道。
胤禛颔首含笑:“是你阿玛我主动请缨的,你皇玛法的意思是能尽快追缴为好。”
虞燕忍不住有些自豪,她阿玛虽然也身处封建阶级,但却是一个看得见底层百姓苦难的好人。
她抿嘴又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阿玛今日怕是碰壁了。”
“佟家仗着先祖余荫不愿还款。”胤禛摇头叹气,旋即又气笑了,“怎么阿玛碰壁你还挺高兴?”
虞燕眨巴眨巴眼睛装无辜,借着机会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阿玛~您下次办这事要不带上我呗~”
“哪里有办差随身带着孩子的道理?”胤禛哭笑不得。
虞燕反驳道:“五姑姑说了,太子二叔如今若是有什么差事都会带着弘皙哥哥的,他也就比我大一岁,难道就不算孩子了吗?”
胤禛又摇头:“弘皙是二哥长子,又是男孩,无论是念书还是骑射,亦或者是为人处世方面都胜出同龄人一大截,如今跟在他身边历练也不为过。”
虞燕抿着嘴,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将心里话问出口:“阿玛,我除了是女儿外,可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弘皙哥哥的?”
胤禛沉默不语地看着女儿倔强的双眸,心下一叹。满室宁静中还是苏培盛掀起车帘,带来新鲜出炉的四个糖人才打破。
他笑着将其中与另外三串形态迥异的一串递到虞燕手上:“那老翁听说格格喜爱他家的糖画,喜得和什么似的,硬是给奴才塞了一串女驸马,说是现在京里的小姑娘们都喜欢这种样式。”
糖画上的画面是《女驸马》中冯素珍女扮男装中皇榜的场景,帽插宫花着官袍好不威风!
虞燕面无表情一口就把糖画上的宫花咬了下来。
“这么想跟着阿玛办差?”过了良久胤禛幽幽问道。
“嗯。”虞燕低着头,向来带着灿烂笑容的小脸耷拉着,手里的糖画差点都被她吃完了。
“想办差总有个原因吧?不如你说说看?”
虞燕低头沉思,过了良久低声道:“额林珠也想做点什么。”
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她就不会想着参与进去,可她偏偏知道了。
她知道现在千里之外洪水滔天、民不聊生,虞燕不愿意将自己束缚在紫禁城或是畅春园的一亩三分地,她想要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本领。
正如五公主所说的那样,她不能白来世上一遭。
朱轮车缓缓驶进宫门,胤禛将手摸上女儿还未留发的脑袋,最后说道:“名单和具体情况阿玛晚上的时候给你理出来,到时候让张德胜给你送过去,三日后就这件事将你的想法都写出来,若是写得好,就允你扮作小阿哥跟着阿玛一道出宫办差。”
这已经是胤禛最大的让步了,他也有心想知道女儿从开蒙到现在学到什么地步了。
每次他去问劄喇芬,妹妹都只是和他说额林珠年幼聪慧,不似旁的孩童,具体聪慧在哪、与别人不同在哪胤禛却不清楚,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摸一摸女儿的底。
遥想当年宫中孩子少,兄弟姐妹都住在一起的时候,当时五妹还年幼,念书念得最好的还是恪靖。她骑射不逊于太子,政治方面也有自己的见解。
胤禛很佩服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如今虽说嫁去喀尔喀蒙古,但额驸礼遇,自身能力出众。又因为蒙古女人地位较高,如今听说她正跟着额驸一同参与到治国理政中去。
胤禛敬佩这个能力出众的妹妹,自然也愿意扶持有能力的女儿。
“阿玛不许骗我!”虞燕原本有些沉闷的脸庞瞬间明亮起来,她瞪大眼睛看向胤禛喜滋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胤禛失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