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正带着满面急色疾步出门,迎面就撞见悠然信步回来的云端宁,手里还拎着好些东西。
萧煦身形一顿,陡然僵在原地。
身后急急忙忙跟上来的云开和苏悭同样不知所措地愣怔住了。
云端宁看着他三人,茫然笑道:“你们做什么去?见了我好像见了鬼一般。”
还是云开先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王妃,您方才……”
“方才?”云端宁闻言有些惊讶,挑眉看他:“你瞧见了?”
云开一脸茫然,还未等他开口,云端宁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随意道:“净是一群废物,让人打也打不过瘾。”
萧煦闻言一凛,“你遇刺了?”
云端宁报之以嗤笑。
“殿下用遇刺这话,都是擡举他们了,我顶多算遇蹭,”她垂眸踢了踢自己的裙摆,裙下有大片脏污,道:“蹭我一身脏。”
萧煦松了口气,惊异地后知后觉,后心竟是出了一身薄汗。
*
“娘娘,裘夫人正在门外候着,可要召见?”
孟延意午睡刚醒,便听得丫头回禀,她忙道:“快请进来,你怎的不早说!”
那丫头闻言忙应声去请了门外人进来。
贺清柔甫一踏入殿见着软榻上斜倚着的孟延意便福了福身子,笑道:“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孟延意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又让她过来自己身旁坐下,“此处又无旁人,你我之间还管这些虚礼作甚。”
孟延意同贺清柔是手帕交,尚牙牙学语时便相识,感情分外深厚。纵是各自嫁人,有了新生活,也不曾淡了联系,贺清柔三天两头进宫来陪她说话,倒让她在这寂寞深宫中多了几分慰藉。
孟延意见她面色疲惫,眼下也有浅淡的乌青,问道:“脸色怎如此难看,昨晚不曾歇息好?”
贺清柔咬着唇,无奈叹道:“夫君日日烦心,夜不能寐,我也忧他所忧,正愁着呢。”
孟延意一愣,“裘思道出了何事?”
贺清柔微微摇首,“并非是他,娘娘也知道,我家夫君替荣王殿下做事,如今荣王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又岂能置身事外独自静好?”
孟延意闻言,想起那夜邀月阁之事,不禁皱了皱眉,
“荣王那晚,委实不像话了些。”
贺清柔拈着手帕的手指拢紧,擡头又垂下,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孟延意见她一副有话难言,欲说不说的模样,道:“你有何话便尽管说,同我也藏着掖着么?”
贺清柔忙垂头抿着唇,略带艰难地开口:“妾身听闻,那夜荣王,是叫人设计陷害了,那人还将他缚住,以至于让他逃脱不得。”
孟延意蓦然一惊,记起那夜荣王的确是叫人五花大绑不假。
“何人如此大胆歹毒?”
贺清柔出声更艰难了,一字一句地低声嗫嚅:“夫君同我说,那夜他亲眼见着,有个女子上去找了荣王,那女子是……是……”
见她吞吞吐吐的,孟延意急了,忙追问道:“是谁你倒是说呀!”
贺清柔闭上眼,咬牙道:“是……齐王妃。”
孟延意脑中轰然一响,有些混沌,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清柔,道:“竟是她?”
贺清柔微微点着头,“妾身原是不信的,毕竟王妃曾贵为一国公主,又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孟延意眼眸一定,眼前浮现出那云端宁目下无人的蛮横模样,半晌,冷笑道:“是她也不奇怪,跋扈骄横,不知礼数,心肠也歹毒无匹。”
见孟延意这样记恨她,贺清柔便接着状似无意地道:“夫君还同我说,说那齐王妃既是福星,亦是祸根。她出生之际是暴雨骤停不假,但也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如今一嫁来长息,便引出了恶谶。”
孟延意眼神一凛,“恶谶?”
贺清柔点头道:“娘娘久居深宫,未曾听过也属正常。如今满街上都在传‘日沉日沉,天将不明;无随无随,冀虎长宁’。”
孟延意心底暗暗复述着贺清柔的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她默默用力攥着桌角,低声喃喃:“随……无随,这世上本就该无随……”
她声音极轻且又含糊不明,贺清柔只见着她唇瓣翕动,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她身子前倾,问道:“娘娘您说什么?”
孟延意闻言霎时如梦初醒般霍然擡眼,声音尖利,回道:“没有!本宫什么也没说!”
贺清柔叫她的反应骇了一瞬,抚着前胸茫然地看着她。
孟延意知道自己失了态,便拉着贺清柔的手解释道:“阿柔,本宫,本宫只是叫那话吓着了。”
贺清柔不疑有他,另一只手忙复上她的手背,略带宽抚地轻拍了拍她。
孟延意又垂头反复念着那话,眉宇间满是沉重忧虑之色。
“这话必不简单,日沉日沉……一切皆是由那云端宁而起,是她给长息招致不幸与祸端。”
贺清柔见状抿唇,试探地问道:“那娘娘,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孟延意眼神坚定,正色道:“事关重大,本宫必得先禀报陛下。”
这话让贺清柔一惊,有些始料不及。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童谣就是把利刀,刀尖直指着齐王咽喉,那羲和公主充其量不过是个叫剑气累及的铺垫。
“这童谣尚还牵扯着齐王殿下,若是直接让陛下知晓,岂非对齐王也不利?”
孟延意眼底闪过几分异样,冷声道:“童谣既如此传了,本宫又有何法子保他?本宫只管将这十六字一字不差地告知陛下,如何处置,自然悉听陛下裁决。”
孟延意不喜这个独子,贺清柔自然也知晓几分。
但于情,齐王毕竟是孟延意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她从来未当真想过孟延意会狠得下心大义灭亲;于理,齐王是储君的首选,若一朝荣登大宝,届时她便是皇帝生母。若齐王出事,她失去依傍,势必处境艰难。
总之他母子二人再如何相看两厌终归也是荣辱与共,一并捆绑着的。
是以,来之前夫君让她探探皇后对齐王的态度时,她还深觉夫君荒唐。她虽说不算是对孟延意了如指掌,但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对她多少也有些了解。她这人虽说的确狠心冷情了些,但也不是那般昏聩不明事理之人,怎会去帮着旁人迫害自己亲子?
但此时贺清柔却是彻底惊住了,愣怔地看向孟延意,模样分明还是那般,但似乎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贺清柔手心出了温热的汗,她一面绞着帕子,一面敛眉小心翼翼问道:“若是陛下……依那童谣之言,要……‘无随’呢?”
孟延意此时反而略放松了些,闻言眯了眯眼,冷笑,“自然是陛下圣明,子温为守护长息安宁献身,本宫这个母后,也与有荣焉。”
贺清柔心陡然一沉,如坠冰窖,只觉得眼前金冠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极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