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长窗,远望熙来攘往的城门,温玉仪眸色微晃,口中喃喃:“再不走,城门恐是要出不去了。”
剪雪没了主意,眼望身前的婉色指骨轻颤,恍惚言道:“主子决意要走,那楼大人的安危……”
楼大人的生死安危当如何是好。
本是决然欲离的思绪忽作凌乱,无澜静潭逐渐泛起轻微浅波,她垂目一笑,却感无奈与悲凉。
为难之下,再度缄默良晌,她才缓声相道:“陛下让我离京,只要离了京城,便会留我一命。我若回去,就是违逆圣意……”
丫头蓦地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捂上唇,瞬间如梦初醒。
剪雪将主子近来之日所见的不宁与忐忑相合为一,顿悟般颤声道:“主子是说,回府途中遇上的刺客,是陛下想……”
“可主子为何不告知楚大人?”
剪雪心上发慌,猛地擡眸低喃:“大人的权势大,定能护住主子的……”
道理她都明白,可若向大人摇尾哀求,所得的仅是他的嘲讽与傲视,来日她又当如何卑微立命……
何况,大人对公主执念至深,陛下欲除之人也正是他想除去的人,他怎会好意帮她……
陛下除她性命,他与公主百年相守,一石二鸟,一举多得。
她许久不答,也无回作答,欲言又止下听闻赫连岐在房外高声呐喊。
“美人儿,是时候启程了!”
怅然浅笑着,温玉仪命丫头带上行囊,开了房门,随着门前伫立的公子一同下楼。
年久未修,楼阶已有轻许摇晃,扶着阶栏稳步而行,等目光落至客栈堂中,她步调再缓。
不经意间,她闻听二三名布衣男子正话着闲。
“你们可有听闻温宰相杀妾一事?”一位其貌不扬的公子于胸前挥动折扇,擡扇一挡,极有兴致地问起。
被问的男子现出一脸鄙夷,轻蔑般一啐:“温宰相失德背道,杀了侍妾与其腹中骨肉,引起百官愤慨,许是要被削去官职,流放千里了。”
就此长叹不已,那公子感慨良深,将折扇收起,一饮案几上的粗茶:“连自家骨肉都下得去手,温宰相罪孽深重啊……”
听于此处,步子顿然停下,她浑身颤动得紧,着实难以再向前走去。
她仍未出现,他便转头又对温家下手,知她最在意之事是温府的兴衰,他便不顾情面地逼迫……
若她再不乖顺地回府,接下来将听见的传言或者更加荒唐,她已承受不起。
那侍妾暴病而亡,明明是大人自己所为,他怎能卑劣地将罪名安于她父亲身上……
“主子……”瞧她久久未动弹,剪雪慌神未定,低声轻唤道。
“回王府。”
温玉仪凝望行至客栈外的不羁之影,目色一凝,冷静地下了决断。
望此景大惑未解,赫连岐赶忙疾步走回,愁容满面地凝紧了双眸:“美人这是改了主意,不愿走了?”
“夫妻一场,我去与他来个了断,”恭然朝公子拜去,她大为不安,心藏歉疚道,“等我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也成……”
赫连岐欣然应着,只是一想她折回府邸能否再脱身已无法得知,便悄声问:“我们在城门处等着,美人可想好了退路?”
恭谦俯身又拜,她未作停留,当机立断奔出了客栈:“给公子添了乱,我来日再赔不是。”
街巷中车水马龙,两旁肆铺吆喝声无休,腾腾热气时不时飘荡而出,又消散于雾色里。
草木凋零,裸露的枝条于风中摇曳,挂着凝结成冰的露珠。
回至王府已是午后未时,等这抹婉约清丽露面于府邸前,府卫皆惊吓了住。
“王……王妃娘娘……”
绯烟恰巧路过,望见这道皎玉般的身姿,手中的承盘险些没端稳。
忙停下手上粗活,绯烟急迫地拉她至一旁,心里七上八下道:“娘娘去了哪儿,可把大人着急坏了……”
“他在何处?”
温玉仪走入庭院回廊,出神地望向游廊深处的那一间书室,心里已有了答案。
“还能在何处,这时辰定是在书室的。”面上似又升起了忧愁,绯烟随她的目光,望那书室紧阖的房门。
想来大人已近半日滴水未沾,如此放任大人,全府上下便不得安宁,绯烟继续回忆,与她再次道起:“可自早朝后,大人就伏于案牍,不声不响,也不让人入内……”
言此嗟叹,绯烟轻晃着头额,总觉得这府邸太是怪异:“奴婢觉着再这么下去,大人太过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