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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1 / 2)

第22章第22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转过天来一大早,应怜跟着发送的队伍,安葬了度尘。

棺木本待在义庄时,便要落钉。宗契却着意不教落钉,直使人擡到了新坟处,当着多少乡人的面,开棺验了,这才落下七根钉,让那棺木与陈家大娘子的并头入葬。

闹闹哄哄的人至日上三竿,方才络绎散去。

应怜回衙署取了包袱,出得门来,却被个女使迎在院角门,送上了一包鼓鼓囊囊的行装,只说是知县家主母见她可怜,又敬她仁义,故送了些衣物来。

她推辞不过,便收了,两个行囊并在一处,上了衙署的马车。

不一会儿,掀帘便见了宗契,正骑一匹膘肥体壮的好马,随行跟定,身高腿长,穿了件崭新的皂缘灰白短衫,腿绷洁白无尘,僧鞋纳的是一水儿新的皂色细布料子,整个人于晴日下,飒然磊落,既养眼又讲究。

她很是诧异,便帘隙间歪着头,望着他笑。

“你笑什么?”宗契被她看得脸热,动了下肩背,又不自在了起来。

“这是你新制的衣裳?”她问。

闻听此言,他罕见地有几分惑然,哒哒地走着马,道:“这是知县所赠,好几套僧衣僧鞋,只说敬佩我侠义之举,故而赠送。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说着,牵了牵马头,挨近了她,又压低声音,“我原以为他要责问珠宝之事,没成想一字未提,到如今也是一笔糊涂账。”

应怜听着,也甚是纳罕,又见着自己那包行囊,便拆开来看那衣裳。

都是好料子,天青水碧、杏粉鹅黄,更兼照顾到早晚秋凉,又多了几件中衣;鞋履或尖或圆,绣色工巧,簇新灿烂,好几双并摆着;更有一沉甸甸雕花小盒,里头两副齐整簪钗、落索环儿、绦环等,已是价值不菲,底下似乎还压着一叠子。

她将压底的东西抽出来,愕然发现,里头厚厚一沓三千钱会子,数了数,足有一百张,并两枚二十五两小银铤,瞧得人心慌。

只这么一匣子,七七八八,便合计有个四五百贯。应怜唬得不轻,以为给错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会子钞里夹着一张小笺,抽出一瞧,上头簪花楷一首小诗:

玉苑池上凌波回,

捧我彩霞向春归。

应掬一片莲心看,

依旧十里拢翠微。

她小声念出来,待过了一刻惊涛骇浪般的震愕,渐渐便觉心头发烫,眼眶也热,又细细地、逐字逐句看了两三回,一时说不出话来,捏着小笺的手也有些发颤。

原来哪怕她低至尘泥,也还有人高看她一眼。

原来她并未被所有人遗忘,仍有人念她的好。

便一切都恍然明白。她收拾了雕花盒,将那小笺细细折好,妥帖压在盒底,重系了行囊,紧抱在怀里。任车马晃荡,车帘翻覆,将那天光清明,放入一两线来,照得人心头一片暖意,从此有了指望。

宗契拨马行在外头,心内思量这两日公堂的官司,总觉不该如此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越发教人不安稳;一晌又见应怜缩在车里没个动静,有心开口询问几句,转而一想,约摸她守了一夜的灵,又困乏去睡了,便不再言语。

秋朗气清,牙道长远。他们行至路漫漫处,衙皂招呼一声,又放马跑了起来。秋风便迎候行人向前,衰草柏杨接水连天,分拂而至,又湮没在身后烟尘里。

无论心落不落到实处,路已在脚下了,走着便是。况日短路长,有人作伴、有人谈论,总好过东南西北,都独自一人。

·

九月里下旬,迎来了霜降时令,送走了此处三年、与民生息的知县,临别出城,百姓送至城外十里亭,牵衣哭留不住,目送人绝尘而去。

正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这头里哭天抢地留人不住,那头里自有人喜乐,不时还要骂一声“死在路上才好呢”。

药铺子生意愈发冷清。自从犯了那事,近邻左右知根知底的人家都瞧他们不起。周娘子日日抓药、煎药都心气郁郁,一日要咒个七八十回,教那知县怎么不快点去死。

“恁多荐人出家的,怎不打他们,专打咱家!”她煎来一碗药汤,苦巴巴的滋味,瞧她男人也不管烫不烫,端来便喝,便又道,“你慢些,别烫了嘴,又得撒你一嘴蒲黄。”

李员外奄奄地趴在榻上,一气喝了药,方道:“教你多嘴多舌,牵那下三滥的线。如今你好了,倒教我平白挨那二十杖……嘶、哎、哎!轻些!”

周娘子呱嗒着一张脸给他换外敷的伤药,气不过了,锤榻便分辩,“你清白,你最清白,就我黑烂肚肠是也不是!那钱也不曾吃喝进你五谷道,也不曾教你灌黄汤!咱俩一般使那昧心钱,你怎就不能挨个一二十杖!”

两人乌眼鸡似的拌嘴。一晌里头做事的大娘二娘听得了,问了一嘴:“什么昧心钱?您二老说什么呢?”

“呿!不干你事,洗衣裳去!”周娘子斥了一句,好歹怕教女儿晓得事丑,不作声了。

黄花悠悠落地,桂子盈盈香砌。连着几日,城中如故,热闹的皆热闹,冷落的仍冷落。李员外受了脊杖,将养七八日,也还伏在榻上不好动弹,只得仰仗浑家端屎端尿,肚里头也窝着一团火气。这一日又听大娘在前头叫,说野红花见底了,煎不成治杖伤的药。

李员外纵恼,也不能跳下床打他女儿几下,只得道:“你呆苶苶地来问我作甚?没有不会去买吗!西头过了至和塘,拐过一条街,小张防御药铺里多的是野红花。你成日里擦胭脂抹粉,到今却不会笑一笑,教他伙计赠你一包红花?”

话说得有几分难听,大娘也不敢争,只委屈着拿了钱,自去买药了。

周娘子晾晒了衣裳,又来拿话搡他,“你和女儿置什么气?她还能家住几年,你口无遮拦的,也不知丑!”

“你自做那野媒人的勾当,倒反来拿我话里的不是!”

两个一言不合,夹枪带棒地又吵闹起来;不一会歇了,只冷眼不言语,守着个半死不拉活的药铺子,啃他家的老底。

过得午后,外头喧嚣起来,周娘子方想起大娘去有多时,还不见回,嘴一撇,“她真个寻人家伙计调笑去了,您老白捡个女婿,可好不好?”

李员外着恼,碍着从脊到股一碰就疼,有心想驯这妇人一回,却使不着力,只得闷不做声听外头响动。

他这条街寻常日午,人各归家,是再热闹不起来的。只是今日反常,隔着门窗,远远近近地喊叫,不是一声两声,却乱乱糟糟交杂在一处,倒似哪里走水了一般。

想到走水,李员外便肚里惊了起来,指他妇人吩咐,“你去外头瞧瞧,可别是走水,得有的闹了!”

周娘子起先不想去,但听得外头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似还有人打家门口跌跌撞撞地奔走,也怕了起来,匆匆到了前堂,掀开门帘探头一瞧。

但见不知何处,烟尘四起,行人走避如畏蛇蝎,乱纷纷、糟沓沓,从各条巷里桥边挤挨着流窜,竟还有不慎跌倒,被接续踩踏呼号的。

这狼狈杂沓之景,像走水,却又不像。周娘子吓得面都白了,也不顾方才拌嘴糟心,急急地一边回一边叫:“外头乱了!人都在走避,也不知出了何事……”

猛地一顿,后屋掀帘的手也僵住,哆嗦问李员外,“你教大娘去、去哪儿买药?”

“小张防御药铺,”李员外趴着动弹不得,也急红了脸,“你瞧外头有烟尘没有?”

有。但周娘子也不是没亲历过街坊家走水,似也不是这样慌惨惨的模样。她心跳个不停,连盖头也顾不得找,也不理会人吵嚷,叫来二娘,叮嘱关门落锁,她不回不教开,便匆匆跨出家门,自去小张防御药铺,寻大娘去了。

二娘瞅一眼外头生人,总隐约听见何处有刺耳惨叫,吓得再不敢看,搭好门板,上了栓,又里外阖严了窗,缩到李员外屋里。父女两个惴惴不安,听得外头喧杂盈天,也不敢吭气,就这么熬着。

一刻、两刻、三刻。

时辰越拖越长,小张防御药铺足够慢腾腾地走两个来回,仍不见一两个回来的影儿。唯声息暂歇,二娘心中焦灼,又想见外头如何,鼓了几分勇气,挪到前屋,在一室昏暗里轧开窗隙一条,觑眼向外张望。

是无吵闹了,因路上行人躲避得干净,偶有几条横竖不动的身子,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如何,满街面扔的箩筐、鞋袜、水酒米面,残羹在空冷的黄泥上飘散败坏的腐香;那烟仍时坠时升,飘得满街尘烬,呛入她家窗隙来。

正松一口气,忽不知何方陡然杂沓声骤起,一霎时无数条乱晃晃的人影划过窗下,紧跟着正屋门“砰”地一声巨响,有人叫骂:“就是这户!砸进去!”

二娘吓得尖叫,连着李员外听得动静,也差点摔下榻来。

按说臂儿粗的木栓够坚牢了,却不抵十条八条脚踢斧砸,不一时,生生当中折断;门板被百十双手挤纷纷地推向前,轰然倒在柜上,砸坏了秤两药臼,砸塌了盛药的方格。闯入的强人尚不解气,入内瞧定药铺便一顿打砸,溅得尘屑四起;又恶狠狠地抢到里间,要找人来撒气。

里头只趴着动弹不能的李员外,见闯入几个悍勇强横的汉子,各个凶神恶煞。为首的一个,更是精悍黝黑,更耸人的是那环项的皮肉处,凸耸起蜿蜿蜒蜒一道筋脉,紫黢黢盘伏在颈,乍一眼看竟似条张颌曲延的蟠龙,衬得那人眉眼更为凶戾。

他执了一把二尺多长环刀,刀口锋亮削尖,染血未干,从旁扯来一条布巾,随意抹了,见趴伏在榻、颤颤讨饶的李员外,竟笑了起来,眉眼中一刹映出森森的血气,刀尖指去,“我道这黑心肝的庸医是何样德行,不成想却是个半残老儿。杀你,折辱了我这把新刀!”

余人嘻嘻哈哈,或挤眉弄眼,各个犹如阎王殿上鬼阎罗,挤满了前后屋,竟是来瞧人死前丑态的。

一屋子催命鬼便各自叫嚣杀人见血,有人道:“老儿,杀你不屈,谁教你拿霉了的陈药害人!你可知那药咱紧着娃娃先吃,便就吃死了几十个!你这一条老狗命,怎偿还得够!”

屋中声尘起,将将要掀翻了屋顶,都叫“杀了他”。李员外涕泪横流,下头都尿了一滩,面如土色,情知今日一死是再难免。

只那刀落下时,有人尖叫“别杀我爹”,却不知从哪儿扑来了二娘,手中还抖索高举着把切肉的菜刀,未近几步前,整身一晃,教一柄利刃贯胸而入,那菜刀便当啷落地。人未曾瞑目,已然气绝。

李员外喉里梗梗作声,一句话不得,圆睁着眼,仍向着女儿的方向,最后听得一句“送你父女两个团圆”,便迎来了倏然落下的冷刃寒光。

也无暇想老妻大女如何未归,也无暇想这一辈子卖了几多陈药,哄了多少无知村人。半生欺人欺己、昧心昧神,俱在这一刻遽然而终。

·

若问折柳半生如何,不过跌宕起落,老天夜不眷顾时多,放仁慈时少。

这几日吴县城中闹乱了套,也不知哪里一伙百来个强人,忽地在街头乱窜,打家劫舍,将城中百姓吓得不轻。又有那等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借了强人的名头拦门打秋风,头两天被自家护院打出去了一些。

闹到第三日,她家护院也跟着胡混,先是结伙与她掰扯,要涨月例;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又趁空放入泼赖户,人家抢夺,他跟着吃肉喝汤;更有不堪的,入夜拐了小娘们径自逃了的。七七八八,几日下来,青玉阁里便冷落了大半。

还不待她聚集了残众,严明纪律条例,唬唬地又闯入一众人来,打得好秋风。护院们走的走逃的逃,折柳此时无人可用,眼睁睁见扫荡一圈,抢了多少金瓯银壶,烧了名手挂画,连带不走的镶七宝香木列屏也推倒砸了,一个个拽着小娘便走。

抢物她也就忍了,夺人折柳怎依他?怒火攻心,瞅定一泼厮拉扯她最心爱的白露正出得青玉阁,一把来拽白露,要把她夺回来。

那厮左手里还一捧抢来的家伙什,尚不及去推折柳。不想白露一眼横来,擡脚便踹在折柳腰上,冷不防将人踹了个仰倒。

那人笑道:“卿卿,你这一脚利索,比我也不差!”

“走,谁要理会这忝脸的老□□!”白露啐了一声,教人拥着,妖妖娆娆迈出门槛。

折柳吃痛,又征愣着,好半晌没回过味来。

待旋风刮扫完了,偌大的青玉阁,不剩了什么人;狼藉满眼,连瓜果梨桃都教人收拾走了,不过一地残渣毁弃,绣墩损折。

她特髻也散了半边,挂搭着扯了头皮难受,索性一把扔了,嘶嘶倒吸冷气,直起身来,两眼发直,万万不懂,白露不是被人扯了去么,那一脚又是怎么个意思。

原道只留了她一人,不想一时帘幔窸窣,一堆乱杂杂的物什里,钻出来个钗横鬓乱的女娘,惊恐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定她身上,慌不叠跑来搀扶。

折柳到此时欲哭无泪,“秾李,好歹你还机灵,晓得躲起来……”

秾李扁着嘴,也不复素来端淑的模样,轻声道:“娘,您还看不出么?那人是白露招来的,早说定了出逃,不过搁您眼下摆出戏呢。”

折柳正捂着腰叫疼,闻听此言,猛地瞪过来,想到一节,急赤白脸地穿堂过院,上后楼去。那脚步如风,竟浑似忘了疼痛。

一忽儿,听得楼上尖声叫骂:“吃里扒外的贼娼.妇!竟把你娘一匣子身契都偷了!挨千刀的,教出门百步雷劈了你、刀砍了你、雹子砸你个肠穿肚烂!”

外头晴日郎朗,高云淡宜,一丝儿风也无。秾李听得楼上气急败坏咒骂,默默无语,将尚未残损的器具扶起,勉强拾掇了。

半天上得楼来,见折柳早已骂不动了,浑无生意地坐在一滩残乱狼藉中,正在抹泪,哭得脂粉跟着往下淌,一点一点晕红,滑稽得很。

见秾李来,她口气又凉薄又伤心,“你怎么还不走?”

秾李道:“我走去哪儿?”

“张员外、李员外、陈员外,哪儿都好,他们不都盼买你家去么?”折柳冷哼,那腰上疼痛一来,又捂了腰叫唤,“我如今也失了你的身契,骂不得你了。你想去哪儿,自便吧。”

秾李不说话,进前来蹲下,掀了折柳衣裳,瞧腰上一记红紫脚印,心知白露踹得不轻,叹了声,又为她整束了衣装发髻。

“我是娘买来的,也是娘养大的。离了您,我还能去哪儿?”她道,“娘待我不薄,我都记着。您去哪儿,我跟着去便是。”

折柳面上惨淡,心中百感交杂也不知什么滋味,半晌方道:“好,算你是个有良心的。你既如此忠心,我必不薄待你。待我日后又得了势,便与你五五分账……不,我出钱,与你再做一间行院!”

“……”秾李实不知如何答对,总不能说自己并不想也做鸨儿娘,只得道,“您老那钱匣子可收好了?”

折柳瞬间那点子感动烟消云散,蓦地弹跳起,捂着腰匆匆进邻屋,翻箱倒柜。

果不其然,前后脚的功夫,隔壁撕心裂肺地二度骂了起来,“糟心烂肺的小贱.蹄子!吃我的喝我的,还伙同泼皮偷我的!一辈子没见过一串钱的穷星投胎!教你们一世喝风吃糠!”

秾李无法,下楼上楼,端了杯水与她喝了。折柳饮完润润嗓儿,再接着骂,骂完了哭倒在秾李怀里,“我这是造了几世的孽哟……生得个磨蝎身宫的苦命,嫁了个爱分桃断袖的死鬼,落得个贱籍,攒下一二贯,又为别人作嫁衣裳……”

……

·

折柳消沉了几日,秾李便前前后后地照应,锁了正门,只在里头忙开:桌架案台该扶的扶、该扔的扔,各处大差不差打扫了一通。厨娘跑了,自己又得兼顾二人饮食,找得些米面来,掰算着闹乱的日子,不敢出门,便只得精打细算些个。

她往常也不是做惯了活的人,连着几日,累得腰酸背痛,更有一份惶惶不安,无人诉说。

青玉阁临的这一条街,素来再繁华不过。然如今冷冷清清,街面上杂乱无序,任踩死的鸡鸭鱼货发烂发臭,泼倒的饮食也酿成了沤馊,日夜里散着股不好闻的滋味。

算来起乱子也有将近半月,别说县署的衙皂没见着一个,就连各村募来的乡勇也无,敢情是上头眼一闭,不管不问的架势。豪绅富户还好,只苦了平头百姓,日夜心惊胆战,生怕人闯入家去,抢了钱财儿女。

忽有一日,巡丁复出,早晚查彻街巷。显眼处一壁上贴了安民告示,并把守的两名带刀护卫,也是衙皂的衣衫巾靴,却怎么看怎么不似,倒像披官衣的两只猢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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