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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单铮的一天(2 / 2)

众人争相细看,赵芳庭抚掌赞道:“娘子非止妙笔,堪称神异!比阎公又如何?他凌烟阁上二十四将,哪个比得上我宗契兄弟如谪降的星宿!”

应怜也去观瞧,久久目望,不觉动容;又越过一幅丹青,笑向宗契,半晌未得一语,却早有诉不得的情意满目。

墨迹未干,孙娘子留画在案上,收拾笔墨箱奁,与应怜说话:“几年前我避祸离京,只道失了画贡院的老师,画艺再难精进;未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由此见了人世间种种,生、老、病、死,离别、相会,万般苦乐,皆是人情。千般形状,唯情相通,一乞儿之情,未必不如王侯。”

应怜道:“多年不见娘子,如今见你,比之曾经又少了几分孤傲,颇有悲悯心肠。假以时日,必成一代传世的大家。”

孙娘子笑了,“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往常眉间孱弱娇怯已尽褪了,爽利些才好,我瞧着喜欢。”

这头里,几人争相邀了孙娘子作写真,见已晌午未时,连钱美也来到相催了,便扯着宗契去吃古董羹。

也不真为吃,相熟的兄弟几个一处乐一乐、玩闹一场。

一晌间热闹过了,单铮并未回府署,又同着赵芳庭,按例到了城外,军中巡察一回。

江宁城郊原本有些零散低矮的茅舍,如今城外住的孤老弱小早已被迁至城中。长长的一带,却磊起了砖土的屋舍做军营,外拦木栅辕门,俨然与府城相对的一小城寨;由此而外,一面开拓良田,一面又集聚了做买卖的商贩、浆洗、勾栏,手艺匠,甚至一些个艳妆的妇人,心照不宣地做些军营里的生意,一派安稳热闹的光景。

这些好的坏的,俱是屯兵周遭常见。单铮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理,定下了不扰民的军纪,只要不违反,便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军中也有休沐,只是放假不放人,大小兵士们只在营周遭转转,不得离营入城。单铮于各军查过一遍,处理些报来的军中事务,看一回校场比射,也就过了。

今日却逢一节外生枝的事。一个老儿哭天抹泪在辕门外,正被守门的小校轰走;恰撞着单铮,这才道出缘由,竟是某营中一伍长,因见其女有姿色,便杀其婿,占了此女。一问,已是月余前的事。

单铮震怒,拘来该营的校尉责问。此事露了,哪经得起一来二去的问责,日头未落,干系人便都跪在了单铮跟前,原委已清清楚楚。那伍长因是校尉的同乡相熟,仗着这层关系,犯了军纪,压下事来。

那女子哭哭啼啼,诉说冤屈,情愿回去家中。单铮教老儿领了女家去,又抚恤了钱财。父女俩千恩万谢,磕了一连串头,泪眼婆娑地相携着走了。

单铮留下来处理犯事的二人,教赵芳庭亲自督查,又问军纪。

赵芳庭道:“□□者,杖八十;杀无辜者,市口斩首;藏匿罪业不报者,按等视之,此桩官司,应杖五十、罚饷半年。”

单铮点头,“再核查。核查属实者,按律处置。”

任那伍长怎样讨饶,单铮不动于色。见他如此,那校尉也不敢再求情了。

干系人带下去后,他默想于中军帐里,直到赵芳庭回来。

“你说,我该下令军中严查么?”单铮揉了揉额角,问,“此种藏污纳垢、压瞒不报,军中必不少见。若令彻查,该如何?”

赵芳庭道:“哥哥不必如此,纵查,又能查出几桩?人性本如此,一味清正,反失了军心。哥哥将此事交与我,斩下人犯头颅后,但只挂在城头,示众三日,张布榜文,严明教化即可。另外,年节将至,我打算搭个高台,选拔军中勇士角力,胜出者予以提拔嘉赏;一来扩充人才,二来以示赏罚分明。既能严肃军心,又可吸引更多百姓来投。”

单铮觉着有理,“好,就这么办。”

说罢,想到赵芳庭办事牢靠、心思缜密,卸下心神之余,左右近旁无人,说话便不经细想,他叹了一句:“若说做皇帝,十八,你可比我合适。”

未料到赵芳庭面色陡变,嗫嚅一刹,竟跪了下来,慌得单铮来扶,“玩笑罢了,好端端的,你做什么?”

“求哥哥今后莫再说这话,我当不得这玩笑!”赵芳庭真不是做样子,脸都白了,急道,“我的诚心,哥哥难道不晓?你只作玩笑,若教有心人听去了,徒生事端;那时不是逼着我去死么?”

单铮怔了怔,“我再不说这话了,你起来。”

一场尴尬,这才消弭。

可直待赵芳庭走了,单铮半晌心绪不平,回府署的一路上,骑着马颠颠荡荡,想了一路的心事。

日头落了,夜升上来,百姓家里也有点灯的,也有吆喝饭菜的,也有拌嘴啼哭的,多的是市井中烟火。想来无论数载,朝代更叠,左不过众生芸芸,草芥而已。

他忽又想到前些日看过的汉家旧事。汉高祖斩白蛇起家,一路征战辗转,也有多少良将知己舍命相随,寒微之时,未必不如自己这伙弟兄们深情厚谊;可一旦功成,到底鸟尽弓藏,杀光了功臣。

难怪十八那样惶恐,竟是自己所虑太不周。

可他若真坐上那个位子,有朝一日,还会像今日所想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府署。

折柳早备下了晚食,二人用饭,各自说些今日之事。单铮便把辕门外那对父女的遭遇说与了她听。

折柳听罢,点头若有所思,“此女果真有些志气。”

单铮怪道:“这又怎么说?”

“你不晓得,这样事我见过不少。有那自认倒霉的,想着左右生米煮成熟饭了,便认命跟人过一辈子的。”折柳道,“……别大惊小怪,世情如此,到底她牵扯官司在身,再不好择人家。过日子呗,还能怎么着?便不说她,只咱们李娘子,舟横先生的内眷,还是什么‘广陵县主’呢,教丈夫打了,还不得忍气吞声,跟着他过?也没见和离怎的。”

“这又是几时的事?”单铮皱眉。

折柳道:“就前两日,秾李来说的。为着个奸.情的丑事,闹将起来,那小厮受吴官人看重,舟横先生处置不得,便冲李娘子发作,据说那一巴掌打得可狠呢……”

人家关起门来打老婆,还是最搅不清的内闱私事,单铮虽不认可,也没得去干涉。

戌初至亥正,单铮照例在书房看书。

不知多久,折柳带来的小女使琥珀来报,“娘子来问,将军可歇了?”

他正看到一节《萧相国世家》,到精彩处,便道:“再过一刻。”

琥珀便去了;一会儿又来传话,自个儿哈欠连天的,嘟哝:“娘子说挨不住困,她先睡了。”

单铮失笑,给琥珀抓了两颗林檎果,“你也去睡。”

琥珀一瞬时抖擞回了精神,喜滋滋去了。

他便将这一篇《世家》反反复复咂摸了几遍,直待灯烛芯高烧了,外头锣鼓敲了二更四点,这才惊觉,已快入子时,晓得夜深,出了书房,蒙冷风一吹,却了无睡意。

外头从人即来为披一件裘衣,他忽想起一事,便问了一嘴,“西院里炭可还尽够?”

西院荒僻,却住了人。重重守卫里,押着个郭显。

不料从人面面相觑,一个道:“咱们万不敢短了石炭。他自个儿疯魔,入了夜不睡,才坐在庭院里吹冷风呢。”

单铮纳闷,担心有事,索性教人取过灯笼来,令他们去睡,自个儿抄了灯笼,去到西院一瞧。

一路上自有守卫值夜,实则即不提灯笼,也亮堂得很,七拐八弯,灯烛堂皇地照进西院郭显的住处。

守卫远远见着便来行礼,单铮摆手,示意过了,趁着凛风寒霄,来到近前;还未入院,却依稀听到几声对话,是从人呼啦啦着急着慌,劝说郭显回屋。

郭显的声音打着寒颤,拐过院墙来,清晰入耳:

“你们都回去……我再,待一刻。这不算什么,有裘有袄,好歹冻不坏我。”

从人苦劝,“您身娇体贵,哪比得上咱们糙实,有裘袄也不成呐!”

又有人埋怨道:“殿下哪里是体恤穷苦,分明没苦硬吃。想咱们从前,塞几根草杆、稻草窠儿里窝一宿,熬便是了。您倒好,有暖腾腾的屋子不住,非要折腾!”

郭显一时没声儿。

好一会儿,他才又寒噤着问:“你等,从前过得很苦么?”

“还成吧。”说话的人并不大在乎,满心只想着把他倒腾回屋,“家兄弟姊妹十二个,死了八个,卖了三个,我吉星高照呢。”

“你是哪儿人?”郭显又问。

“衢州。”

“衢州江南地分,物好水美,怎么,不得过么?”

那人道:“咱没见过什么物好水美,只晓得出趟河,捞得着鱼、捞不着鱼都得交鱼课,还得与拦头好处。前二年舟子教官府征去了,鱼科还得交;兄弟死了两年,不得钱祭扫,却还得交身丁钱。”

郭显又沉默片刻,“……便跟着单将军反……揭竿了么?”

“那倒不是,”另一人嘲笑,“他是个耳朵软的,屋头被运花岗石的拆了,没地儿落脚,同乡怂他来投,他便来了。”

“那你呢?你为何投宁德军?”

此人骂骂咧咧开来:“恁地直娘贼,刨粪吃尿的狗彘!进花岗石的阉人征咱去挖石头,又抢了咱浑家——”

话太过粗俗,不忍耳闻。

郭显无言半晌,窸窸窣窣,起身离了庭院,不再硬扛冷风,问:“单将军,待你们好么?”

“单将军是咱救命的恩人!”那几个七嘴八舌,话里分辨不清,“若不是他带人来,咱早饿死了!”“单将军不单发饷银,还发给丸药,我老娘也能活了……”“严明清正,比那些赃官好多了!”

……

单铮一一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原本想要近前的脚步缓了缓,止息在院外角落。

风起了,那里头谢天谢地,是郭显终于咂摸出了民生疾苦的滋味,不折腾自己,也不折腾下人了。

“我往常总觉着,自己命途坎坷,原来竟是无病呻吟一场。”他道,“这天下,有的是人比我难,活着就已不易。”

他在从人松了一口气的埋怨嘲笑里,慢慢地回转在屋檐下。

冷寒的夜,浓云阴翳,并无月光,唯地上点点灯火。风一起,吹得火光晃荡,单铮以手轻笼灯火,走出几步,到了院口,正见连屋的廊中,那位殿下被人簇拥着,回屋前最后望了一眼暗沉沉的庭院,不期然与自己的目光相遇。

二人一个院外、一个廊下,隔着岁暮寒冬,相互望见对方沉默的身影。

单铮点了点头,郭显面色淡淡,也颔首致意,彼此无话,转身而别。

唯灯火映明,照亮一瞬的眼眸如星、如燎原的火。

他是个英雄。郭显迈进门槛时想。

他是个君子。单铮离开西院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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