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水声突然响起,万俟枭回神一看。孟长盈正背对着他,在黄檀雕花木架上的铜盆里净手。
万俟枭:……
打了人还去洗手,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洗。
可恨!
可恨至极!
此时他突然觉得,万俟望最好真能南征大捷,把握实权,把孟长盈这个汉女拉下台最好。
到那时,孟长盈落到他手中,任他打骂教训也不能还手,那才真叫个痛快。
万俟枭脸上畅快的笑才隐隐浮出来。
孟长盈随意一擡手,慢悠悠地擦手。
“还不退下?”
万俟枭:“……”
他面色变了变,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脚步踏得极重,像在发泄胸中郁气。
刚走出紫薇殿,星展便急匆匆迎面而来,发梢还滴着水,应是才沐浴过。
万俟枭一惊,心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他停住脚步,想着打探一二。
可没想到还未开口,眼神刚一对上,星展就仰头哈哈笑起来。
“王爷怎么受伤了,脸上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明晃晃好显眼呢!”
万俟枭:“……”
原来是赶着来看他的笑话。
他真是跟长信宫犯冲,长信宫的每一个人都令他无比厌恶。
万俟枭眼中又燃起怒火,但表情却做不出来了。脸上还烫着,皮肉拉扯,似是有些肿了。
他低喝一声:“滚!”
骂完便以袖掩面,快步离去。
只可惜胡人衣裳多是窄袖,遮也遮不完全,反而更显出他捉襟见肘的狼狈。
“王爷慢走啊,当心看路,可别又摔一跟头!”
星展在他背后笑得愈发畅快,万俟枭被打脸的样子真是千载难逢,不枉她特意赶来观赏。
她正嘿嘿笑着,侧后方窗户忽然支开,月台探出身来,扬声道:“你一张嘴,整个长信宫都没个安静,笑得也忒大声了!”
星展吓了一跳,回头冲月台做了个鬼脸,几步跳到窗边。
“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不叫我!要不是我消息灵通,差点就错过了。”
星展振振有词。
月台扶额,无奈地捏捏星展脸蛋,又注意到她肩头被发梢水滴打湿的衣衫,板起脸训她。
“就你爱凑热闹,头发还水淋淋的。虽说到了春日,可春寒也厉害得很,你就不怕染了风寒?真是越大越不学好……”
月台嗓音动听,可一絮叨起来,星展就头皮发麻。
她揪住发尾连连后退,转身就往回跑,嘴里喊着:“知道啦,我这就回去绞干,别念了!”
她跑得飞快,手一撑就越过了矮墙,抄近道跑了个没影。
月台哭笑不得:“这丫头……”
殿中,胡狗儿收刀入鞘,正要安静退去。
孟长盈忽然开口道:“昨日我说的话,你可记下了。”
胡狗儿脚步顿时止住,敛眉道:“是,记下了。”
孟长盈不语,殿中安静片刻。
胡狗儿没忍住擡眼去瞧她,正撞上孟长盈落在他身上的眸光。
胡狗儿睫毛一颤,迅速移开眼,眼珠转动地有些慌乱。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再度垂下眼睑,姿态规矩地无可挑剔。
孟长盈静观他的一系列动作,口中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胡狗儿下巴紧紧绷着,那道白疤很粉。
他试探般地轻声问:“主子,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孟长盈坐在窗前,日光热乎乎地打在她面上,她眯了眯眼睛,朝胡狗儿招手。
胡狗儿脚步随之而动,停在她面前,随后温顺地半跪下来。
孟长盈擡起手,手指搭在他手臂肌肉上,捏了捏。
胡狗儿跪直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一僵,肌肉霎那间紧绷。但很快又尽力放松下来,任由孟长盈随意捏.弄。
他安静地垂着眼,凝视着孟长盈竹月色裙摆上的暗纹刺绣,像是在认真数上面的针脚。
只是耳根却慢慢地红了。
“疼吗?”孟长盈问。
“不疼。”胡狗儿用力摇头,嗓音沙哑:“一点也不。”
孟长盈手上动作停下来,按了按他的头顶,清泠泠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擡起头来。”
胡狗儿乖乖地仰面擡头,眼睛弧度仍旧垂着。
他太有规矩了,这会让孟长盈想起常岚。
孟长盈眉心微拧,片刻后,曲指弹了下胡狗儿的额头。
“擡眼。”
胡狗儿垂落的睫毛颤动如受惊蝶翅,滞涩着擡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珠艰难动了动,正对上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眸子。
他嗓音哑得质感近乎于粗糙:“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