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喧嚣中,赵宇林发现了几栋居民楼之间的一处小广场,便踱着步子过去,悠闲地在一条长石凳上躺起,怡然自得。
小广场旁偶有行人经过,却无人驻足,两条石凳上坐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于是憋了很久的杨帆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宇哥,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赵宇林仰着身子,双眼望天。
“就是你给鹤哥那袋子里的东西啊,带着那玩意儿可是犯法的!”杨帆压低声音说道,紧张不已。
赵宇林散漫道:“什么时候身上装袋味精也犯法了?”
“啊?味、味精?”
“你难道没发现,那个装毒榀的袋子,很像你们家厨房里装辣椒面儿的袋子?”
杨帆目瞪口呆,嘴张得足以塞下一枚鸡蛋:“那你,什么时候弄的?”
赵宇林懒洋洋道:“点烟的时候。”
杨帆如梦初醒,终于明白过来。他租的房子户型很小,厕所跟厨房都在外面,并且互相挨着,所有人都以为赵宇林去厕所点烟的时候,实则赵宇林是在厨房里倒腾调味料,完事儿后再假模假样去厕所冲个水,无懈可击。
尴尬地笑了笑,他严肃着一张脸,郑重道:“宇哥,这次真的多谢你了,我的命是你救的。”
赵宇林摆了摆手,说道:“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你帮了我所以我帮你,你不需要谢我。”
“不过话说回来,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当了这么久的冤大头?”
赵宇林混迹佣兵界好几年,恐怖组织和国际黑帮社团见了挺多,自以为世界上在没有能让他开眼界的犯罪了,没曾想,在这座本是社会摇篮的大学里,竟然遇上了让他一介兵王都要高呼涨姿势的罪行。
勒索是最普通的勒索,手法可谓低劣,但偏偏就是这不堪入目的低端犯罪,愣是在一个人身上持续敲诈了四年。
“这他妈是咋做到的?”赵宇林不禁啧啧称奇。
杨帆感到很难堪,垂头丧气道:“可能就像鹤哥说的那样,我是个怂包吧。”
赵宇林从石凳上坐起来,夜幕中睁眼瞧着对面的少年。
相同的年纪,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造就了他与他之前天差地别的个性,差异分外鲜明。
“我不好说你这样子的脾气是好是坏,这个世界,其实也并非满满都是恶意,所以你这样活着,兴许一样能活得圆满踏实。但命运里有许多变数,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却未必会放过你,相反,坏人就喜欢挑你这种老实人欺负。”
“今天我帮了你,那以后呢?我帮不上你的时候,我不在的时候,或者我压根儿不想帮你的时候,再遇上这种事,你该怎么办?”
杨帆又习惯性地缩着脖子:“我也不知道,只求不那么倒霉吧。”
赵宇林一看他这副模样就觉得火大:“同学一场,我现在提醒你是让你早点想明白,你在逃避个什么?我特么难道还能比那些拿着你妹妹果照要挟你的人还吓人?”
杨帆颤颤巍巍道:“宇哥,你比他们恐怖多了……”
赵宇林汗颜,很无语地说道:“能忍能让是气度,但一味的忍气吞声,那就是没种,你总该要有点反抗的魄力才行!”
杨帆嗫嚅道:“我爷爷说,人能安安稳稳活满一辈子,才是大智慧。”
“你爷!我!”
赵宇林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自己眼里的同龄小屁孩儿争论对错到面红耳赤,那在他看来简直幼稚得像坨屎一样,但他喝了几瓶啤酒后,似乎有点酒精冲脑,就那么情不自禁地幼稚成了自己所说的一坨屎。
“我也没说非得让你在一分钟的英雄跟一辈子的狗熊之间做选择啊!那你忍来忍去,最后别人都骑到你头上撒尿了,那还叫安稳吗?你被逼到差点要跟那帮人同归于尽,那叫安稳吗?”
杨帆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后问道:“宇哥,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下午做的那个决定?我只管救自己的妹妹,不管别人的死活,是不是很自私?”
赵宇林愣了下,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救?”
夜色笼罩中的小广场迟迟没有开灯,氤氲了杨帆那副戴着黑框眼镜的表情,他嗓音顿时间变得有些沙哑,沉沉道:“我自顾不暇。”
“这就是理由?”
“对,宇哥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小人,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凭什么还要去管别人?即便我想救,我又拿什么去救?”杨帆如诉如泣,声音更渐低哑。
“当时宇哥你是只需要一句话,那帮混蛋肯定点头哈腰地答应,比孙子都配合,但是之后呢?谁也保证不了他们不会再找那些女生,天晓得他们会交代清楚还是有所保留,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话能救得了的场,宇哥你再厉害,始终只是一个人,你照顾不过来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混蛋把所有要挟条件全交出来,你真的救了一群陌不相识的人,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帮人惹不起你却惹得起我,我不想赌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拿我妹妹开刀,我也赌不起。”
杨帆如鲠在喉,他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不过又十分坚定那时坐下的决定:“与其拿那么大的风险做一次所谓的善举,我更愿意卖他们一个人情,保护自己全身而退。我知道,宇哥你肯定对我很失望,对不起,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