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月连连摆手,急道:“贤兄不懂农夫辛苦,往往是天不亮就出门劳作的。我自个儿涂得了药,贤兄放心。”
“有劳!有劳!”她抱拳一礼,匆匆接过伤药,纵马行至林边,跳下马,扯了马上包袱,径直钻入槐树林。
走至一株槐树后,她回身探得诸葛亮没有追上来,才送了口气,又往深处走了走。
手上伤处好处理,背后却着实够不着,小黄月拣触碰得到的地方胡乱涂了药,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套衣衫,匆匆换上,将破衣收拾了,又赶了出来。
诸葛亮仍坐在马上,注视着远方大路,显然未挪动一步,听得她出来,才回身劝道:“天气炎热,伤口容易发脓,贤弟还是得谨慎处理才好。”
“无妨!”小黄月小手一挥,翻身上马,笑道,“我小时候与哥哥骑马打猎,他当时箭术奇差,一箭擦在我小腿上。”
“我用手帕包了伤处,照样行猎,直到抓住一只狐貍才回家去。”
诸葛亮目光奇异,笑道:“贤弟年纪虽小,心志却坚定非凡,亮佩服之至。”
他细看了下小黄月眉眼,冷不丁道:“昨日,贤弟是否曾去寒舍?”
对此,小黄月昨夜已有准备,并不被他突袭问话影响,从容笑道:“哎呀,我昨日被父亲叫回去守家,他与家母带着我那同胞妹妹出门探亲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诸葛亮点头,目光中仍有怀疑,还待再问。
小黄月已转了话题道:“贤兄不是在学业堂住读吗?为何有幸在此相遇?”
诸葛亮笑道:“昨日接到家兄报平安书信,未免叔父悬望,特意赶回去告知。”
“恭喜!恭喜!”小黄月拱手大笑,有意做得豪迈不羁,勒马与诸葛亮并行,粗声大气道,“令兄还在徐州吗?”
诸葛亮摇头:“徐州被曹贼两次屠戮,如今更是沦为征战之地,如何还有平安可言?我兄另投江东孙策处,现在该处某得一职,才与我们寄信报平安。”
小黄月叹道:“曹操为父仇迁怒无辜百姓,实非人杰也!”
诸葛亮冷笑:“替父报仇只是奸贼借口罢了,兵犯徐州皆因其野心。此人生性残暴,私心甚重,比当年董卓更加可怕!”
小黄月道:“当年董卓为祸京师,曹孟德也曾持七星刀杀贼除害。此后事败,他与袁绍更是召集十八路诸侯,举义军,讨董卓。如此作为,想来应比董卓靠谱些才是。”
诸葛亮叹道:“董卓匹夫之勇,祸国祸民不过一时之患也;曹操当世奸雄,智谋武力皆为一时之选,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汉室已危若累卵矣!”
小黄月忽起一念,奇道:“以诸葛兄看,当今天下还有谁,有能力挽狂澜于将倒?”
诸葛亮道:“袁术,冢中枯骨;袁绍,好谋无断。刘景升,不思进取,受荆州士族掣肘而不可自拔;孙伯符,刚猛有余,韧性不足,占据江东已是其极限。刘璋、张绣等皆庸碌小人,世上已无英雄矣!”
他仰天长叹,面色沉重。
马蹄声哒哒,两人沉默前行。
小黄月脑海中忽冒出一人来,道:“刘玄德,何如?”
诸葛亮凝神细思,缓缓道:“当年,曹操重兵围困徐州,刘玄德虽兵微将少,仍仗义入徐州相助,勇也。”
曹操一路屠城拔寨,逼近诸葛氏世居之地琅琊阳都前,叔父已带着他们兄弟前往豫章,大哥诸葛瑾自愿留下看守家业祖坟。
还未行至豫章,就传来阳都周边被屠戮的消息,叔父忧惧病倒,两个姐姐正当妙龄,不好抛头露面。
他当时不过十三岁,出面奔波求医,寻找舟车馆驿,安抚弱姐幼弟,日夜照顾叔父。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望向家的方向,默默替留守的大哥忧心。
一日,好容易赶天黑前找到驿站,他向当地驿丞打听徐州情况。
那驿丞道:“徐州虽被重重围困,但有北海孔融、平原玄德公带兵前去救援,想来应是无碍。”
那一夜,他第一次听到刘玄德的名字。也是那一夜,他终于在异地安稳入睡。
虽然,第二日就得知刘玄德带去的不过三千人马,在曹操大军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诸葛亮望向东方,天已大亮,隐隐有红光现出山坳。
他继续道:“此后陶公三让徐州,刘玄德时无寸土立足,仍坚辞不受,仁也。”
“我听闻刘玄德自起事以来,广播仁义于四海,所为皆合于大道人心,智也。”
“刘玄德为汉室宗亲,比其他诸侯先占忠义之名。”
“只可惜,此公势单力薄,运道不济,屡战屡败。”诸葛亮看向远方,声音高昂了些:
“若十年之后,刘玄德仍能屹立于群雄之间不倒,无论势力多寡,皆可称为英雄也。”
“嗯!”小黄月点头,她心头隐隐有种刘玄德很重要的念头,便坚定地道,“刘玄德必不负兄所望,定成当世英雄!”
诸葛亮笑了,一字一句道:“无论这位汉室宗亲未来成就如何,能在此争权夺利杀伐不休的乱世,仍坚守仁义忠信之名,他就是照亮这昏昏世道的一缕亮光!”
话至此处,适逢东方红日乍出,万道金光瞬间遍洒天地。
诸葛亮扬鞭指向东方,朗声笑道:“此乃吉兆,刘玄德未来如何,咱们兄弟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