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点头,笑道:“你慢慢想,但千万不能有徒有造反的表象,却无造反的能耐。”
“咱们虽有丹书铁券,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可是赵二那一支,他连亲哥哥都劈死了,后代还会顾惜一百多年前的一块铁牌子吗?”
柴进震惊,仿佛初次认识凤姐一般看了她许久。
他单知道妻子在家里、庄上一天天强势起来,却不知她对大势也有这般犀利的认识......
凤姐转了声气,握住他手道:“我既做了你的妻子,生死自然要在一处的,可咱们的三个孩子,总得为他们谋一条出路。”
他们的孩子,除了最小的巧儿形容尚小,看不出性格做派,两个男孩子皆随了凤姐,心思缜密,敢作敢为。
凤姐请了数十位老师,除了教授枪棒武艺,还请了先生教经史、传兵法。
柴进想到过往诸般种种,愈发觉出妻子的深不可测来。
他垂下头,一股郁郁之气又开始在心底徘徊。
凤姐还在沉思如何处置王伦,并未注意到丈夫的低沉。
白衣秀士王伦虽算得梁山第一任寨主,却实在不是个好汉,扶持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可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不能太过改变未来,否则已知的信息就全部作废了。
还是得救,等将来故事回到熟悉的线路上来再做道理。
她正沉吟间,忽见柴进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柴进走进他们住的院子,迎面见二儿子柴世运正在练剑,他年方十岁,剑法已有模有样。
望见父亲进来,柴世运停下剑势,嘻嘻笑道:“父亲,你瞧我这手剑法,可上得了战场建功立业吗?”
柴进心下一黯,儿子姓了柴,哪还有上战场的机会?
他笑着拍了拍次子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二门。
还未走至窗下,远远听到长子柴世安的读书声,朗朗有韵律,讲解起经史典故,头头是道。
教经世的先生夸赞道:“大郎天资聪颖,再读两年,就能上科场一试身手了。”
柴进定住,他们柴家,也没有科举考试的资格,赵家人绝不会选前朝的柴家嫡系入朝当官。
柴家人太过上进,不过是自找死路而已。
他站了半晌,慢慢踱步到后院的小演武场去。
妻子的话在耳旁回荡,直到此时,柴进才发现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一味地打猎交接好汉,对未来却从未认真想过。
他一个堂堂男儿,确是不如妻子看得明白清楚。
柴进颓然坐在梅花桩上,一只手抚在他肩头,凤姐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
“造反是掉脑袋的事儿,咱们一家如今这般美满富足,着实不需要冒这个险。”
柴进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肩头的真实重量。
他将妻子的纤手牵下来,捏在掌中,低声道:“咱们的大郎、二郎皆是好男儿,岂能让他们就此埋没抱负,一世做个富贵闲人?”
凤姐见他心动,靠上他肩头,气定神闲笑道:“不用太过烦恼,慢慢找寻机会,咱柴家的命未尝不能更改。”
柴进揽住她的柔软身子,一世的散漫渐渐汇聚起来,向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王伦得的是风寒,流水价的银子撒出去,终于在春暖花开时救了性命。
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来柴家庄答谢。
凤姐陪柴进接待了他,热情周到,又送了本钱让他去梁山落脚。
王伦感激不尽,承诺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柴进满心欢喜,凤姐却不以为然,并不将他的诺言放在心上。
后来又先后遇到杜迁、宋万、朱贵等人,凤姐皆留他们住了许久,才做不经意间指点他们到梁山去。
她又另派了六个心腹庄客跟他们同去,暗地里交待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时光荏苒,一步步走向书中的时间节点。
这一天午后,天气炎热,凤姐与平儿坐在花厅内喝茶乘凉,巧姐儿坐在柴世运背上骑大马,柴世安靠在廊下读书。
院外一阵喧哗,柴进携着一人的手进来,朗声笑道:“娘子,孩儿们!快快出来迎接贵客!”
凤姐站起身,见那人身形高大,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穿着囚衣,带着重枷,面色憔悴,笑容温和。
他身后跟着两个眉目粗横的押解公差,一起团团施下礼来。
见这形状,凤姐心下已有了些计较。
果然听柴进介绍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名满天下的豹子头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