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却一口一个地承认了。
晴雯只觉得这世界癫狂,即便她是个没读过书的丫鬟,也看过戏、听过书,知道武松、宋江皆是书中人物,且生活在宋朝。
不知她做了什么,这里的人要这般骗她。
晴雯走得身子疲乏,脚下酸软,便倚着一处石桥坐了,下方水光凛凛,荷叶层叠。
她看了一会儿水面,忽发觉了不对,这不是她的模样。
水中人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芙蓉面庞,柳叶弯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五官虽与她晴雯有七分相似,气质却又有八分不同。
晴雯挑眉,那水中女子的弯眉也动了一动;晴雯努嘴,水中女子的檀口也撅了一撅。
她啪啪拍自己的脸,水中人的面庞也红红地现出五根指印。
晴雯倒吸一口冷气,忙离了水面,东拐西弯地想要找一面镜子来看。
跟着她的小丫鬟见她这般疯癫,上来劝道:“玉娘,你可莫带累了我,都监相公平日虽宠爱你,却不会养个疯子在府里。”
“你再病下去,相公发怒将你我一起逐出府去,可让我靠什么生活?”
晴雯拉住她道:“给我寻面清楚些的镜子来!”
那小丫鬟被她的样子骇住,只得带了她回到小院,指着梳妆台道:“喏!”
她坐在镜前,仔细照了照,镜面稳定,看来看去也非她本人。
晴雯回身,拉住那小丫鬟道:“你再说一遍,我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吓住了,期期艾艾道:“你叫做玉兰,是张都监府内专管唱曲的养娘,怎么得了场风寒就疯了起来。”
晴雯又道:“这是什么时代?在位皇帝是谁?”
小丫鬟骇得四下张望:“小声些,如今是大宋时代,官家姓赵,叫什么谁敢知道?!”
晴雯茫茫然靠在椅子上。
不是这世界疯了,就是她疯了!
小丫鬟见她松手,忙不叠地跑了出去。
窗外日光慢慢偏移,终是离了这屋子。
晴雯躺回床上,也许再睡一觉,就能离开这疯狂的世界。
闭上眼眸前,她下意识地想:那个叫武松的汉子,不知他是否找到人替他传信。
次日,府里给晴雯请了个大夫。
那大夫看完,去禀夫人道:“风寒已经好了,就是身子虚弱些,精神略微恍惚,好好静养几日就没事儿了。”
夫人来看了晴雯,道:“相公这几日已问了你七、八次,你是相公最心爱的人,可要好好养着,中秋宴上还要听你唱曲呢。”
晴雯哪里会唱曲,也素来看不上这些勾当,且听这夫人的语气,她似乎是这家男主人的房中人。
呕!愈发让人恶心了。
晴雯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体一点点好起来。
小丫鬟拿了琵琶与象板,让她练习唱曲。
晴雯看琵琶像看烧柴,拿象板如拿竹筷,唯一会的曲子不过是芳官唱过的《赏花时》。
她丢了琵琶,蒙头就睡。
跟着她的小丫鬟却急了:“玉娘,明日就是中秋节了,相公要在鸳鸯楼举办中秋宴请那武松,专叫你去唱曲呢!”
鸳鸯楼?
看过的戏文在晴雯记忆中复苏,有一出与武松有关的打戏就是血溅鸳鸯楼,似乎讲的是打虎英雄武松受了一狗官陷害,持刀将那狗官一家老小丫鬟仆人杀得鸡犬不留。
戏文中的狗官,该不会就是张都监吧?
晴雯掀被坐起,问那小丫鬟:“为何要宴请那武松?”
小丫鬟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夫人身边的小鸢儿说,这武松醉打蒋门神,坏了张团练在快活林的生意。”
“张团练央请了咱们相公,要构陷那武松下死牢,夺回快活林呐!”
晴雯眼前一黑,靠回床上。
这世界,果然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