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都监笑道:“秋后的蚂蚱,随他蹦哒去吧!”
众人跟着大笑,簇拥着张都监去了。
待他们身影不见,晴雯才重重出了口气,也不敢走廊下,只沿着草丛灌木后面快步走过这一段路,躲躲闪闪,好一会儿才到了武松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晴雯正要伸手敲门,不远处忽有人说话。
晴雯顾不得矜持,推门闪身走了进去。
一只铁铸般的手掌扼住了她的脖子,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谁?”
晴雯眼前发黑,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闷咳,双手在那铁臂上乱抓。
武松觉出手下人香软异常,忙撤了手,月下看时,柳眉蹙作远山,芙蓉面庞染了红霞,正是那日廊下见过的女子。
此地是男子住的外院,一个女子孤身摸了进来......
武松忽想到了潘金莲那半杯残酒,心下一阵憎恶,冷声道:“你若是走错了路,就快些回去,否则武松要抓你去见恩相了!”
晴雯好容易喘匀了气,听得此言,也冷笑道:“我还当打虎英雄武松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也是个识人不清,认贼人做恩人的糊涂人!”
“你说什么?”武松提起钵大的拳头,怒道,“武二向来不打女人,你若再胡说,这拳头可就顾不得男女了!”
晴雯道:“我问你,你可是醉打了蒋门神?”
武松道:“是又如何?”
晴雯道:“那蒋门神是专替张团练在快活林敛财的,张团练与张都监狼狈为奸,如今你打走了蒋门神,断了二张的财路,他们为何要奉你为上宾?”
武松皱了眉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寒刃般盯着眼前女子。
晴雯昂首,不闪不避地望回去。
武松显然已脱衣休息,听到声音才临时出来,身上随意披着件外衫,健硕胸膛不遮不拦地坦露着。
晴雯的脸不由得红了,她最熟悉的男子是宝玉,花朵一般模样,女孩儿一般性格,哪里见过这样粗野男子?
武松神色冷静,缓缓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晴雯带着一腔豪情而来,被这粗鲁汉子当面问出来,才觉出些羞意。
她强压子,看不过他们这般哄骗你,故而特来告知。”
武松的眼神柔和了些,神态却未放松,正要进一步盘问,背后厅门被拍响了。
“武都头?”门外有人叫道,“快出来,咱们出去喝一杯!”
晴雯忙闪身靠在墙角,拼命向武松摇手。
武松挡在她身前,将门拉开一半,笑道:“今日着实有些疲累,改日再请你们诸位喝酒。”
门外四、五个人声,显然是方才跟着张都监进了内院的那些亲随们。
他们伺候完张都监,走回廊下时说起方才的动静,疑心病起,就打着灯笼寻了下四周,果然见有花草被踩翻的痕迹,一路寻访过来,听到武松与人说话,便出言试探。
见武松拒绝,其中一人道:“武都头,你方才与谁说话呢?”
武松面不改色道:“因明日是中秋,我在月下遥祭亡兄,和天上的哥哥说两句话而已。”
那些人一时没了主意,只得讪讪地撤了。
武松关上门,晴雯正要开口,却被他伸手止住,眼神示意进屋。
这前厅虽也有院墙围着,到底还是开阔空间,夜已深沉,孤男寡女独自进屋子算怎么回事儿。
进了屋,武松又一把关上房门,晴雯手足无措,站在屋子中间。
武松低声道:“那些人必没有走远,委屈你稍等一会儿再走。”
晴雯道:“你相信我了?”
“还没有,”武松提壶倒了一杯水,推给她,“多谢你提醒,我会自己再观察。”
晴雯急道:“没时间了,明儿个就是中秋夜,那张都监会在中秋宴后污蔑你做贼,然后买通官府、收买杀手要你的命呢!”
她说得条理分明,武松心下已信了五分,想到张都监近日的殷勤相待、多方擡举,不由得灰了心,在桌前坐下。
这是什么世道?奸夫□□,贪官污吏,杀之不绝,除之不尽……
晴雯见他一条昂扬汉子,垂头坐着,心下不忍,上前一步,安慰道:“你是个大英雄,离了这里才是天高海阔呢!”
她拉过椅子坐下,道:“哪像我,一个弱女子,便是心比天高,也只能受他人摆布。”
武松回头,昏黄灯光下,女子容颜如玉,长睫轻颤,似有水光在眼角盈动。
武松心下一热,脱口道:“倘若真是他们要害我,我走时带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