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
“我也是。”
沈乘月指出:“你分明快死了。”
“至少我心情还不错。”
沈乘月把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我们得离开了。”
街上到处都是背着包袱要逃命的夷狄人,楚军要打过来了,守城的士兵已经控制不住这些逃窜的百姓了,士兵们自己又何尝不想加入这支逃亡的队伍?
她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分外显眼,但这种时候,无人会来自找麻烦。
不过沈乘月一行进门的时候还是花了点手段的,沈瑕看着城门口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守兵,并未开口,只是倚在马车壁上,缓缓驶离了这座城池。
她没有回头多望一眼。
“手上的疤怎么弄的?”沈乘月问。
“去可汗那儿偷钥匙,当时实在没什么好选择,”沈瑕摊开手心,“就把钥匙在火堆上烫热,握上去,在手心留了个疤,用疤痕的形状来翻模。顺便提一句,我成功偷到了夷狄的情报给了楚军。”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感叹一句疯子,”沈乘月和她对坐在马车两边,“但这种事你能做出来,我丝毫不觉得意外。”
“当时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所以没那么珍惜自己的身体,”沈瑕解释了一句,“当然,能活下来我还是很开心的,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瑕对她微笑,笑得分外柔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常常会想,如果我不是楚征的外孙女,不是我娘的女儿,那我是不是可以更轻松地活着。”
“结论呢?”
“那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别以为说些好听的,我就不追究你当初捅伤父亲、离家叛逃的事了,”沈乘月挑眉,“我一直想在见到你之后问上一句,后悔了吗?但如今见到了你,我又觉得不必问了。”
沈瑕点头表示认可:“我和你都不是会后悔的那种人,就算做错了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懊悔,何况我现在得偿所愿。”
“哪怕以今后长久的噩梦为代价。”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和我做成的事比起来,和夷狄的溃败比起来,噩梦算得了什么?”沈瑕不以为然,“我并不畏惧痛苦,我追求的是辉煌。”
“但我还是要问一问,你离开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记得我具体在想些什么了,那些想法太冗长太纷乱,”沈瑕摇摇头,“我只记得那时的感受,仿佛有一只钩子要把我的心脏抓出身体,让我死于痛苦。那比我想象得还要艰难,我以为我不爱父亲,不爱祖母,不爱沈府,直到叛逃的那一刻方知,我已经对这个家生出了那么多丝丝缕缕的眷恋。我不喜欢软弱的自己,但我得承认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
“不过人是不会死于痛苦的,我活了下来,”沈瑕看着她,“在夷狄的每一天,我都感觉像在不停坠落。”
“坠落是不会杀死一个人的,”沈乘月总能接住她的话头,“如果有人能在落地前接住你的话。”
沈瑕对她眨了眨眼:“所以,老天可能还是有些眷顾我的。”
沈乘月取出一套干净衣物递给她,沈瑕换上:“不过就算死了,那也是血债血偿。外公的仇,我来报,在这个过程中欠下的血债,让我用命来还倒也无妨。”
沈乘月擡手给她理了理衣领。
“姐姐,横峰城二百一十六条性命……”
“假的,我从各地义庄借来尸首做的局。”
沈瑕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是个好消息,辛苦你了。”
“这几年,你当真是名声在外,我在草原上行商,没少听说过你的行迹。”
“想来是没什么好话,”沈瑕耸耸肩,“虽然我的确也没做什么好事。”
“怕不怕?”
“怕什么?”
“我只能把你从夷狄的监狱里救出来,”沈乘月轻声道,“但你得靠自己走出你心里的那座监狱。”
“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沈瑕抖了抖,“很高兴得知几年不见,你说起话来还是这种矫情的风格。”
沈乘月大笑起来:“我不会改的,你只能忍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