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124章家
沈瑕走在街上,缓缓而行,感觉到一点水珠飘落在面庞上,下雨了?
她擡手抹掉水珠,看到指尖上一抹血色,她怔怔地举目四顾,见街面上已经淋满了血雨,一个鞠球大小的东西从天而降,坠落在她脚边。
那是一只人头,她低头看去,从五官上辨认出了此人生前的身份。
扑通扑通,天上下起了一场人头雨,无数人头双目圆睁,瞪着她的方向。
沈瑕后退了一步,那些人头察觉了她要逃,纷纷朝着她滚动涌来。
她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薄汗已湿透了衣衫。
这里是边城的小院,窗明几净,一片祥和。
沈乘月正从窗外探了个头:“我听见你在尖叫,做噩梦了吗?”
“没有。”沈瑕的喘息声逐渐平复,从她第一次亲手杀人开始,这不过是她万千噩梦当中的一个,不足为奇。
“看在你睡不安稳的份上,我可以把我的睡觉搭子暂时借给你。”沈乘月俯身,从地上抱起了一只小黄狗,从窗子递了进来。
“它臭吗?”沈瑕挑剔。
“记得给它洗澡。”
沈瑕小心地接过小黄,狗子安安静静地窝在她的怀里,伸出脑袋用舌头舔了舔她的下巴。
她几乎是立刻喜欢上了它。
“没人能拒绝小黄,”沈乘月笑道,“对了,明日启程,你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两人亲眼目睹了夷狄的覆灭,见证了阵垮城摧,百姓南移,曾经在草原上横行一时的国家在史书中留下了最后一笔“夷狄,国终”。
两人都推动了战争的起始,又目睹了一切的终结,也算有始有终。
她们在这里也再没什么挂碍了,如今大军凯旋,将军殿前复命,两人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兰濯与沈乘月告别,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她们都有些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杜成玉和两人一路回京,情知她们还有很多事要面对,并未前往沈府拜访,进了京城,就与她们分路而行,回了杜府。
一别四载,马车驶入城门时,就连沈瑕也难免近乡情怯。
小黄似乎察觉了她的紧张,在她怀里拱了拱。沈乘月也贴心地出言安慰:“放心,还能打死你不成?”
于是沈瑕白她一眼,一鼓作气,踏下马车,大步上前,扣响了沈府的门环。
来开门的门房还是旧时面孔,看到她一怔,有些不敢置信:“二小姐?”
“还有大小姐,”沈乘月从马车上跳下来,“劳烦通报祖母一声,就说沈府的女儿都回来了。”
“是!”门房几乎是奔跑着转身离去。
沈瑕环顾前院假山流水:“这里半点没变。”
“是啊,这里是一切的开始,”沈乘月回忆当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二姑娘柳絮才高,蕙质兰心,品性高洁……”
沈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沈乘月挤眉弄眼:“祖母这次若再罚跪你,我可不会救你了。”
“……”
荣禄院中,沈瑕端端正正地跪下叩首:“孙女不孝,抛家叛国,四载无音信,累得祖母、父亲、兄长担忧。”
“快起来吧,走近些让祖母看看,”老夫人招呼她上前,细细端详片刻,把她拉进怀里,“孩子,你姐姐都告诉我们了,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祖母……”
“回家了,回家就好,往后再没人能苦了你去。”
老夫人掉了眼泪,沈瑕也终于忍不住,在她怀里放声大哭。沈照夜和沈岫白也上前抱住她们,跟着抹了眼泪。
只有沈乘月坐在一旁嗑瓜子,显得格格不入。
待沈照夜哭过一回,终于发现少了点什么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邀请她一起凑过来。
“我是一匹孤狼,”沈乘月拒绝,“不能让别人见到我的眼泪。”
沈照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滚过来。
沈乘月笑着上前抱住了大家:“好了,一家团聚,最高兴不过的日子,别哭了。”
大家哭了一场,在她的劝慰下渐渐收了声。
老夫人擡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你以前才是最爱哭的那个,如今反倒要你来劝我们?”
沈瑕被老夫人拉着坐在身边,有些呆愣,大概是没预料到家人如此迅速地接纳了她,竟无一句质问与责骂。
“听说你逃回来的时候受了伤,伤势如何了?”沈照夜关切地问。
“我没事,已经痊愈了,”沈瑕低头不敢看他,“父亲的伤,多久才好?”
“早忘了,”沈照夜爽朗一笑,“都是旧事了,不必再提。”
沈乘月插嘴:“你不罚她?打板子、抽鞭子、杖刑、戒尺、跪祠堂、抄书,我可以帮你监督她。”
沈照夜怒道:“你妹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尽想着罚她?”
九死一生?
沈瑕的手还被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眼波一动,看向沈乘月,心知是长姐在信里渲染了她的苦痛,使得家人此时的心疼远远大于愤怒。
沈乘月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一眨左眼,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沈瑕双目微酸,只觉得刚刚止住的泪又要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沈府这个地方是有什么魔力,让她在外积攒了四年的眼泪,都要挥洒在此时此地。也许,这就是“家”的意义。
“好了,瑕儿远道回来,一定累坏了,我们也不拉着你说东说西了,”老夫人用帕子给她拭去泪水,“回杏园歇歇吧,都给你原样保留着呢。等你歇息好了,随时来找我们,大家再一起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