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入睡了。
他干脆披衣出门。
脚步又一次将他带到阿眠所在的地方。
他站在镇国将军府高高的院墙下,靠在墙上,望着天上缺了一角的月亮。
离阿眠更近一些,似乎这样就能稍稍抚平心里时刻见缝插针的不安和灼痛。
月影西沉,天边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
元璟站直身体,正准备回端王府,就迎面撞上了来抓人的亲兵徐风。
元璟身着常服,身上没有任何能看出他身份的物件。
徐风打仗是个好手,京中达官贵人却认不出个囫囵,见抓到了歹人,自然要把人带回府中。
只是他见元璟气度不凡,心知他一定不是常人,是以态度很客气地把人请入了将军府。
元璟见了徐风就知道出了误会,心中无奈,却非常配合地进了将军府。
此时的将军府前厅。
江远正对元璟行礼。
元璟哪敢受江父的礼,忙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客气道:“大将军不必多礼。”
江远眯了眯眼,疑道:“敢问殿下,为何漏夜前来?”
他话说的还算客气,没问元璟怎么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在自己家院墙
元璟:“……”
他脸上还能维持住沉稳的神色,沉吟一瞬,冷静的胡说八道:“有些事情想与大将军商议。”
商议事情为何要漏夜前来,在院外枯站几个时辰?
江远心中暗诽,口中却应道:“殿下请讲。”
元璟顿了顿,道:“京城中刚刚发生瘟疫灾祸,此时城中治安极为重要,必不能出差错。”
江远认同地点了点头,正是。
元璟停顿一会儿,又道:“想必将军已经知道太子之事,他已经无碍了,但是还在琢州养身体,一时片刻还回不来。”
江远眉头微皱,继续听着。
元璟这回停顿了更长时间,才道:“陛下刚刚已经下旨,废掉二皇子元怡的一切称号尊荣,囚禁内廷。”
江眠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端王殿下深夜来到自己的将军府,如今又这般,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这些,难道是要对将军府出手了?
如今北晋已经不成气候,邳国示弱,也并不能构成对大晟的威胁了,皇家若是此时要收他的兵权,倒也算合理。
只怕他们不止要收兵权,还把他江家看成是威胁。
如今端王这一系列古怪的行为言语,不免让江远多想了起来。
在屋外偷看的江眠终于没忍住,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
她清早起来,在自己家溜达,谁知道还能撞见这么一个乌龙现场。
眼看着元璟面上还算镇定,但实际上面对着“岳父”已经慌得开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而自己老爹这个权谋脑明显是开始阴谋论了。
——没有自己,这个家迟早得散。
叹气。
江眠从树后绕出来,一脚踏入屋内。
“爹,他是来找我的。”
话音落下,如石子入水。
搅乱了一池涟漪。
元璟猛地回过头,江远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江眠:“此话何意?”
江眠走到元璟身边,直截了当对父亲道:“爹,我和元璟在一起了。”
元璟一僵,江眠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安慰他。
江远慢慢沉下了脸,他转头对元璟道:“殿下,能否与臣详谈一番?”
元璟忙点头:“自然。”
江远看向江眠道:“阿眠,你先出去。”
这个反应不在江眠的预料里,她微微一愣:“怎么了,爹?”
江远板起了脸,沉声道:“阿眠,你先出去。”
同样的话说了第二次,语气已经完全不同。天不怕地不怕的江眠就怕她爹板脸,血脉压制下,她乖乖地退了出去,临走前朝元璟使出一个安慰的眼神。
出了屋子,听到一旁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哈,被爹赶出来了吧!”
江眠头也不回,伸手食指一弹,一块小石子朝一旁飞射出去。
“嗷!!”
江睢捂着脑门跳出来。
不肯承认自己位于血脉压制最底端的弟弟总是会被现实教做人。
屋外嬉笑打闹。
屋内气氛却微微凝滞。
江远肃容道:“殿下,臣对大晟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百姓征战卖命,从无怨言,为了大晟没有什么不可付出的。”
元璟刚要开口,江远继续道:“可是殿下,臣的女儿绝不在此范围内。”
元璟忙道:“大将军误会了,元璟绝无此意。元璟对阿眠是真心倾慕已久,绝不存在利用的心思。”
江远微微眯起一双虎目,一针见血道:“崔猷之事我都已知道了,崔猷的势力深入朝堂,如今他被除去,朝堂之上只怕要有一波血雨腥风,波澜壮阔。”
他拱手道:“殿下若是用得到微臣,只管下令,微臣一片忠心,绝不会推辞。还请不要把阿眠扯进来。”
元璟嘴里微微发苦。
不能怪江远误会,实在是此时的时机太过巧合。
崔猷已经倒台,加上二皇子算是彻底被废了。崔猷的势力和二皇子党派占据了朝堂半壁江山,此时朝中无人可用,想要保政局平稳过渡,确实是急需稳住朝中几位重臣。
而这其中,就属江远是重中之重。他不但功绩显赫,手握重兵,还在民间有极高的威望。此时将他笼络住,在政治上看来,确实是上上之策。
可是,他与阿眠之间,怎么会牵扯上政治算计。
他冲着江远深深一揖,郑重道:“大将军,元璟对阿眠一片真心,绝无任何利用的心思。还请大将军给元璟一个机会,我对阿眠当真没有算计之心。”
江远侧身避开元璟的礼,虎目中闪过暗光,深思片刻后,开口道:“殿下,即便殿下当真没有在利用阿眠,殿下和阿眠也并不适合。阿眠的性子我最了解,她绝不适合做殿下的王妃。殿下,还请慎重考虑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