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79章山雨欲来。
沈美娘那日遇到那个在她看来脑子像有病的宁王后,就一直在琢磨关于他的事。
她从颜舜华口中,了解过关于这个宁王。
沈美娘大抵知道,按照颜舜华说的原本的历史线,他才该是皇帝。
但她也不明白这人为何会拥有那个世界的记忆——或许,这就是颜舜华说过的“历史线崩坏,世界意识修复”的作用之一。
就像世界意识容不下不属于这里的宋薇和姜颂。
同样,世界意识也无比希望历史线能够回到“正常”的线上去。
宁王才能记起“本该”属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沈美娘原本还在想宁王的事,却忽然听宫人来通传,说是苏尚宫求见。
苏云卿?
沈美娘虽不知苏云卿前来所为何事,但还是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苏云卿和她闲聊了几句,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美娘身边的人。
沈美娘明白这人想必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挥了挥袖,命其他人都退下了。
苏云卿道:“这些日子谢阁老身体不好,陛下便命臣代他出宫慰问,前去探望。”
沈美娘知道内闱之内,高阶女官和深受皇恩的女官,都有可能代皇帝或是高位妃嫔出宫慰问。
“难不成,苏尚宫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吗?”沈美娘问。
苏云卿压低声音:“回娘娘,那日在谢府,谢阁老只命管家接待了臣,但臣并未见到他本人。”
沈美娘:“兴许,谢阁老真的病得很重,需要静养,无法起身呢?”
“臣原也如此认为,但臣在谢府见到了郑尚书的贴身小厮。臣从前做掌宾时,常为诸位大人们引路,臣很确定那就是郑尚书……刺史的人。”苏云卿语气无比坚定,“那小厮手里还拿着书信,瞧着还未启封,像是谢阁老给他的回信。”
可这些日子谢阁老不是都病得下不了床了吗?
上次沈美娘杀人的旧事,最后被郑愔和其余几位谢党人顶了下来,他本人也被贬衢州。
但郑愔离开上京不过半月,谢阁老就称病,还派他最亲近的小厮突然进京。
苏云卿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不对。
苏云卿道:“微臣认为此事实在奇怪,便想着告知娘娘。”
沈美娘也听出了其中的怪异之处,问:“此事,你可与陛下说过呢?”
苏云卿恭谨地福身:“此事事关重要,臣已然禀告了陛下,但臣以为也应当禀告娘娘。”
她轻笑道:“臣如今的尚宫之位,离不开娘娘您的提拔,平日里臣命尚仪局的同僚们照顾宝儿姑娘,只是应尽之责。今日这种大事告知娘娘,才算得上略报娘娘大恩。”
沈美娘定神看了一会儿苏云卿,笑开:“你有心了。”
“本宫也有事情交给苏尚宫去做。苏尚宫久居宫中,对宫中诸位主子应该都有了解。谢阁老身子不好,太后娘娘肯定会牵肠挂肚,还请苏尚宫帮本宫再仔细些盯着寿康宫。”沈美娘道。
这个苏云卿很聪明,知道给自己多找个靠山,同时对姜颂这个于她有恩的人,也算是尽忠了。
比起沈温、刘知渊那种人,沈美娘更喜欢她。
沈美娘深谙用人之道,主动起身拉住苏云卿的手,亲昵道:“本宫小时候就希望能有个姐姐,可惜几次三番找阿娘要,都没要到。”
苏云卿有些惶恐,沈美娘却将另一只手也搭到苏云卿手上。
她柔声道:“苏尚宫叫‘云卿’,本宫叫‘美娘’,听起来不就正像一对姐妹吗?本宫如今已经有了宝儿这个妹妹,若是尚宫大人愿意,本宫还想认你作姐姐。不知大人可愿意?”
“微臣惶恐,娘娘千金之躯……”
苏云卿想抽回手,沈美娘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沈美娘将她的手指摊开,拔下头上的一支金簪放到她手心。
“昔有和熹皇后和班大家,我虽为妃妾,但学识鄙陋,还需要姐姐多多指点。”沈美娘轻笑,“姐姐学识谋略均不输男子,只是封一个小小郡君,未免太委屈了。”
沈美娘握住苏云卿的手,将金簪紧紧攥住:“我得意,定叫姐姐位国夫人,享同国公,出将入相,不输男儿。”
沈美娘含着笑意,静静看着眼前的苏云卿。
半晌,苏云卿将金簪插/进她自己的发髻中,俯身欲对沈美娘行大礼——
沈美娘却一把托住她:“姐妹之间,何必如此。”
苏云卿眼中愈加动容,笑容真切许多:“臣蒙娘娘知遇之恩,今生必肝脑涂地报答您。”
沈美娘送苏云卿离开后,就往姜颂的紫宸殿去了。
沈美娘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姜颂他说什么称病,以冲喜的名义,好封她做皇后的事,就是哄她的。
这人其实是想用他重病的消息逼反谢家。
或者说,他想用这次所谓的重病,让所有心怀不甘、怨念的人,自己跳出来。
谢家人也没辜负姜颂精心设的局,还真如他所愿,蠢蠢欲动了。
上次那个宁王“作死”,当街就敢和她拉拉扯扯,恐怕就是已经和谢家商量好了。
外头那些人,如今恐怕都在等姜颂“死”,又或是快些传出重病昏迷的消息。
她还真是小瞧了姜颂。
沈美娘还以为这小皇帝行为古怪,是背着她为了留下来,和那个颜舜华瞒着她做了什么交易。
原来他是自己打算铲除他那个舅舅。
不过,先帝当年留着谢阁老不除,有多番考虑。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把这人留给姜颂即位后,杀了立威的。
姜颂从前不想当皇帝,当然就没打算除掉他。
但如今他若是想要做个好皇帝,第一个要除掉的自然是这个谢阁老。
沈美娘一进紫宸殿就看到姜颂在喝药,她坐到他身边,靠在他肩上。
她把自己的所有猜想都和姜颂说了,也看到他的脸色果然变得更加苍白。
但他在听到她说完,脸色又和缓不少。
姜颂擦了擦嘴角的药,温和笑笑:“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美娘你的眼睛。”
“那当然,陛下也不看看臣妾是谁。”沈美娘道。
她捏着鼻子,佯装被药味熏到了:“陛下还真是敬业,为了骗外头的人,竟真的喝这般苦的药。话说,这药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吧?”
是药三分毒。
这个姜颂可别到时候为了做局,真把他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姜颂笑着摇头:“没事的,只是闻着苦。”
沈美娘听到这话勉强放下心来。
她擡起头,问他:“那你预计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呢?”
如果沈美娘没记错,南州刺史是范阳卢氏的子弟,也是谢党人。
如今郑愔也被贬衢州,这两地离得可近了,姜颂这不就给他们起兵谋反的机会吗?
姜颂道:“那就要看他们什么时候能说动那些勋贵了。”
“晚一些的话,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月,早一些的话……可能就是这两天了。”姜颂道。
姜颂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美娘,你不必忧虑。”
“裴渡已经和我表态了,谢阁老在他这里下不了手。只是,他得和我演场戏,才能叫那些人跳进来。”姜颂道。
沈美娘觉察出来姜颂的不对劲儿,从他怀里挣扎着起身,盯着眼前的人。
不对。
她好像又想错了。
姜颂逼反那些人不是为了除去掣肘,给世家一个警告,他更像是在给她铺路。
沈美娘攥住他的手,质问:“宋江江,你到底要做什么?你……”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姜颂,站起身,唤殿外的青词:“你来给他诊脉!现在立刻就诊!”
姜颂看着她像是想要解释,沈美娘却喝斥:“你别说话。”
她等着青词印证她心底的那个猜想,可是这次青词还是摇了摇头:“娘娘,陛下并无大碍,风寒已经痊愈了。”
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