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
梵清惠与宋缺端立于此,俯瞰下方。
只见几乎整座江陵城的百姓都聚在城门之前,或是叩首感恩,或是哭泣相送,或是赠送礼物…..
如此画面,二人倒是生平仅见。
宋缺凝望许久,感慨自语:“他总算是没有白来江汉一趟。”
呵,这有什么用?
梵清惠心中嗤笑,虽在民间声望极大,可那又如何?
这天下又不是掌控在这些泥腿子手中,而是在皇族,是在门阀世家手里!
他们愚昧,无知,就是一盘散沙。
不能给你权柄,不能给你财富,亦不能给你任何助力……
若能汇聚全天下的民心,倒也足以撼动大势。
可仅有江汉一地,又有何用?
为了他们,惹怒了那么多权贵,值得吗?
真不知这蠢货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梵清惠点点头:“顾秋此番前来江汉赈灾,真可谓是功德无量。”
“此人虽出身低微,其品性却亲近佛性,实在令人敬佩……”
“可是,他在江汉得罪太多人了,朝中那些重臣的攻讦,恐令他难以抵挡。”
“宋公子,他这等好人,不该落得凄惨下场,您能否帮一帮他?”
宋缺看了一眼身旁佳人,暗暗赞许,她果真心地善良,圣洁慈悲……
“放心吧。”
“皇帝暂时还不会让他死,宋家也会从旁策应。”
梵清惠嫣然一笑:“宋公子真是仁义无双。”
“如此,清惠便放心了。”
她看向远处,心中虽是不屑,却也暗暗感慨:“这场面,还真是惊人啊……”
宋缺也是震撼不已,身为门阀公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画面……
也不知为何,宋缺竟有一种颤栗之感……
俯瞰许久,直到宋缺将这幅画面牢牢印在脑海,才缓缓道:“梵姑娘,我们走吧。”
梵清惠虽然很想杀了顾秋,拿到苍璩手札,但此前已经约好去往岭南一游。
只能等岭南回来之后再说了……
反正,只要布置周全,杀他并不困难,也不急于一时。
“好。”
她轻轻点头,与宋缺离开城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期间,宋缺几次想与她靠近一些,梵清惠则是在轻描淡写间,与他拉开距离。
这让宋缺心中很是疑惑,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若是没有,何以对我百般关心,眉眼传情?
若是有,又为何每当我想更进一步之时,她却在有意无意间保持距离?
……
顾秋等人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江陵城门口挤了出去。
此后又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从江汉抵达建康,比来时节省了一半。
主要是顾秋不用一路观察蝗灾状况,全力赶路即可。
这还是带着不少金银细软,以及李清婉,邹文靖等人的情况。
否则,凭他和苏小小的速度,还能再快不少。
“大人。”
“朝廷应当早就接到您的信函,何以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快到城门之时,李清婉看着往来人群皆为平民百姓,心中疑惑不解。
顾大人明明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帝怎么也该派人出城相迎才是啊……
“呵,还迎接?”
邹文靖轻笑一声:“大人回京之后,不会遭到责罚,便谢天谢地了……”
说什么,来什么。
顾秋等人进城之后,陈叔宝的旨意就到了。
先是把他撸了个干净,剥夺一切权力,又是在圣旨中加以斥责,还让他禁足七日,不得出门半步。
反之,却对邹文靖等人大为赞赏,加官进爵。
这些早就在顾秋预料之中,陈叔宝不是想罚自己,是做给那些世家门阀看的。
释放的信号虽然不太明显,却也能够让人读懂。
……
陆家,大厅。
陆缮端坐主位,手捧书册,静心阅读。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彻入耳,他放下书册,抬头看去,是弟弟陆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哥,那个贱籍已经从江汉回来了。”
“陛下对他颇为不满,剥夺了一切职位,还禁足家中,七日内不许离开半步。”
“如此情形,我们应当立刻上书弹劾,治他于死地!”
陆缮端起身旁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若陛下大为赞赏,我们却该上述弹劾,不死不休。”
“可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这是为何?”陆泰一脸不解。
陆缮笑了笑:“我问你。”
“我们陆家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敌对此人?”
陆泰:“这还用问?”
“他一个贱籍出身,何德何能窃于庙堂之上?”
“若真让他站稳脚跟,往后岂不会有更多贱籍想要往上爬?”
“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陆缮点点头:“所以,陛下不是在罚他,是做给我们看的。”
“他是告诉我们,此人就是个贱籍奴才,我用完之后便会弃如敝履。”
“不会影响世家之地位。”
“这等时候,我们若还上书弹劾,那就是不明事理了。”
“依我看,这个人还会再受几年重用,且让这个贱籍先折腾一阵吧。”
“待陛下用完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陆泰这才恍然:“话是如此,但……”
“心中却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痛快。”
陆缮呵呵一笑:“那是因为他出身太低。”
“你觉得一个贱籍往后还会再受重用,还会与你并肩而立,心中又对他过于轻蔑,才会有此念头。”
“陆泰,别小看了这个贱籍。”
“他能在江汉闹得天翻地覆,一半来自陛下的支持,一半是他自己的本事…..”
“这个人,还是颇有一些能力的。”
“而且……”
“他已经进阶一品,若是日后能够拜入名门之下,那出身就变了。”
陆泰嗤笑一声:“得罪了这么多人,谁还会收他?”
“别的门派或许不会收,但龙虎山天师府却有可能。”
“龙虎山?”陆泰微微一怔:“天师府都销声匿迹数百年之久,又重新现身江湖了?”
陆缮点点头:“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确定。”
“但若是真的,龙虎山派了一名弟子去往江汉所为何故?”
“八成就是冲着他来的…..”
……
国师府。
“什么?”
“这个狗杂种练得逆龙决,没练皇道极经?”
苏小小瞪大双眸,既震惊,又愤怒:“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建康了?”
祝玉妍浅浅一笑,素手轻抬,为她续上茶水:“苏前辈不必动怒。”
“叫我苏姑娘。”
“礼不可废,苏前辈乃是本门宿老,玉妍怎敢造次?”
祝玉妍轻声道:“丽华恰好缺一个与顾秋翻脸的借口,以免门阀世家的矛头,指向我阴癸派。”
“苏前辈还是要进宫的。”
“呵。”苏小小嗤笑一声,没说话。
祝玉妍继续道:“那陈叔宝修为不过三品,丽华都能令其陷入幻境,以前辈之能,更是不难。”
“对前辈之清白,也不会有损伤。”
苏小小瞪着眼睛说道:“即便如此,要我天天对着这个狗杂种,不烦死,也气死了。”
“唉……”
“罢了罢了,为了宗门大业,便听你的吧。”
“不过……”
“你既为顾秋师父,得督促他快些练成大阴阳真经。”
祝玉妍目光一凛,又瞬间恢复正常。
“前辈没有对他……”
“放心,他都没有练至圆满,我怎会对他做什么?”
祝玉妍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恨自语。
边!不!负!
你险些坏我大事!
眼下丽华还不知道,得抓紧一些了……
……
沈家,密室。
机关暗合处轻响,玄铁门缓缓打开。
沈君理步入其中,顿觉松木香与女子清香扑面而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紫檀木长案前,端立一名窈窕女子。
她身姿婀娜,气质出尘,负手而立,素雪白衣在八盏琉璃宫灯的暖光下,折射出细碎星芒,为其蒙上谪仙风采。
“秀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