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才没走远多久。
他就看到了一个人,远远的看着自己。
刘莉像是守株待兔。
她手拢着自己肩上的牛皮包,看着迟泽周。
两家关系不好。
尤其是之前补墙事件后,两家就没怎么说过话。
刘莉看向迟泽周身后雄伟严肃的设计院。
庄严的红色国徽挂在中间。
左边的标语是:加强作风建设。
右边的标语是:落实设计标准。
刘莉讥讽的笑了笑,上前几步,拦住迟泽周的去路:“听说能进这里的人,除了自身能力拔尖,不论是个人作风,还是家庭作风,都必须廉洁公正。”
“你爸爸年年被评论杰出院士。也拿了国家不少奖金。”
“但是”
迟泽周没搭理刘莉。不懂这疯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面无表情的准备离开。
刘莉突然拿出手机,举着,对迟泽周道:“你昨晚和你妹妹在巷子里,干了什么肮脏事,你清楚的吧。”
迟泽周听到云蝶之的名字,回过身,挑眉:“你有事?”
迟泽周突然变脸:“还是,你跟踪我?”
刘莉有些怕。
当年就是这不吭声的小兔崽子,让自己家出了无辜的力和钱,坑了自己家一把。
害的自己家在群英巷擡不起头来。
连左邻右舍都不愿意和自己再来往。
新仇旧恨。
刘莉尽管有些怕他,但卫兵就在远处,现在也是光天化日。
她把手机举得更近:“哥哥会跟妹妹十指相扣吗?”
“哥哥会跟妹妹亲吻吗?“
刘莉哼笑:”如果我没记错,她是你继妹吧。”
“乱、伦?“
“又或者你们关起门来,家风本就歪曲?”
迟泽周额头鼓起青筋:“闭嘴!”
刘莉瑟缩了一下。
迟泽周凌冽的目光挪到她手机屏幕上。
是照片。
云蝶之靠着自己,两人手牵着手,他微偏头,侧耳听云蝶之说话。
云蝶之侧脸轮廓甜美,正在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刘莉见迟泽周终于把目光聚集到了照片上:“还要看吗?你们亲嘴的那张。”
还没等迟泽周回答,刘莉继续逼:“你说如果我现在进去,把全部的照片交给你们爸爸的领导,我是证人,这些照片,是证据,你说你爸爸的工作还保得住吗?”
“方圆十里都说你爸爸是老好人,你觉得,你爸爸的名声还保得住吗?”
-
云蝶之在院子里晒被子。
门被人突然大力推开,迟泽周回来了。
云蝶之看着大步往里走的人,露出笑脸:“哥,回来啦。”
她跟上去。
迟泽周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门被关上。
她被关在了外面。
云蝶之愣住,拍门:“哥,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迟泽周手撑在书桌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刘莉当时就给自己看了一张照片,云蝶之亲吻自己嘴角也就一刹那。
他不信刘莉能那么准确的拍到。
难道赌吗?
赌爸爸的工作前途,赌妹妹的名声。
迟泽周心情没办法平静。
他不知道刘莉找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毕竟当时刘莉说完之后,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如果他开口接了刘莉的话,那就坐实了此地无影三百两,算是变相承认。
他只能走。
绝不能停留,给刘莉任何怀疑插缝的机会。
迟泽周抹了把冷峻的脸。
看着自己书桌前面,世界地图上,洛杉矶的位置,被云蝶之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
他感到无力。
自己忍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要在最后放纵自己。
闭上眼。
少年手臂青筋蔓延,血液倒涌,最后慢慢握拳,连骨节都泛白。
“哥,哥哥,你开门呀。”
云蝶之还要再拍的时候,门被突然打开。
她忙问:“你怎么了?”
迟泽周已经恢复如常:“没怎么。”
云蝶之不信:“真的?”
迟泽周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嗯,真的。”
云蝶之笑了:“那就好。”
家里没人。
她上去抱住哥哥的腰,埋入他怀里。
“哥,别吓我。我禁不起吓的。”
迟泽周僵硬的站直。
最后闻着云蝶之头顶的发香,擡手,慢慢抚下。
刘莉到底要干什么,迟泽周不知道。
但那天之后,在上学或者放学路上,总是能有意无意碰到她。
两人被盯上了。
但云蝶之毫无知觉。
迟泽周以快高考了为由,让她静待安分点。
云蝶之也知道大考在即,忍了下来。
高考完的那天,终于解放。
爸爸如同千万个家长一样,在考场外面,翘首以待。
两人同时走出去。
云蝶之扑进爸爸怀里,表示自己写的很顺畅。
爸爸摸着云蝶之的头说好。晚上爸爸给你们做好吃的。
“爸爸,我要吃西瓜,我还要吃火锅。”
“可以!都可以!”
“爸爸,我给你打下手。”
“要的。怎么要不得。”
“爸爸......”
“爸爸”
云蝶之还是那般喋喋不休,不停的喊着爸爸。
爸爸笑脸盈盈,被一声又一声的爸爸喊得很幸福。
迟泽周安静的,沉默着,走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事重重。
高考成绩出来,迟泽周考了708分,云蝶之考了655分。
两人参加了国外心仪大学的线上面试,一个星期后,均拿到了offer。
云蝶之沉浸在终于可以出去的欣喜里。
哥哥说过,只要出去了,他们就能在一起。
她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甚至她想,在去的国际飞机上,她就可以和哥哥肆无忌惮的接吻。毕竟旁人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终于等到了出行的那一天。
爸爸单位里有事情,走不开,实在没办法送两个孩子出去。
迟泽周拖着行李,云蝶之对机场的一切都是新鲜且陌生的。
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友人,行旅匆匆的行人们,苗条自信的空姐,壮志凌云的机长。
云蝶之牵着哥哥的手,四处张望:“哥哥,我们该去哪个登机口?”
迟泽周拿着手里的两张值机票,带她来到了安检口。
过了安检,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机场是国际世界的小缩影。
她有好奇、生涩、彷徨,但迟泽周在身旁,她就有主心骨。
等她东张西望完,她看向哥哥,茫然眨眼:“哥哥,你怎么了,不说话了吗?”
迟泽周顿了下,最后慢慢看向她:“蝶之,你会万事顺利的,对吗。”
云蝶之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抱着他的手臂,依赖性的靠向他的肩膀:“有你在,我当然会万事顺利啦。”
迟泽周不敢接话。
良久。
他把她的登机票给她:“去吧,我看着你走。”
云蝶之傻眼:“什么意思?”
迟泽周不敢看她的眼睛,徐徐道:“我们不能这样。”
她抓住他的手,像是预感到什么,用力:“什么叫不能这样?”
迟泽周脸色痛苦:“我们不能这么自私。都走了,爸爸怎么办。”
云蝶之看向周围,惶恐:“可就只差一步了!哥,进了这个登机口,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求你了!别扔下我!等我们毕业回来,再向爸爸坦白好不好吗?”
“爸爸那么爱我们,一定也能成全我们的!”
迟泽周扒拉下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就当我犯了错。对不起。”
云蝶之不要:“不行!是你说的一起出国的,你怎么能骗我呢!”
她试图去拉他,推他,让他跟自己一起进去。可她怎么拉得动。
云蝶之开始着急,开始流泪,开始恨。
她生气打他:“你怎么这样!你不爱我的吗?说呀!你是不是不爱我!”
迟泽周任她捶打自己的胸痛。
胸疼,心更痛。
“我爱你,但我不能以哥哥的身份爱你。走吧,蝶之。你会遇见更好的生活,和更好的人。”
从刘莉来找他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没办法再放纵自己这份感情,继续沉沦下去。
群英巷还在一天,t爸爸还在职一天,刘莉都会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如果他跟她一起走了,还是同一所学校,那么毫无疑问,刘莉到时候说出去的那些闲言碎语,都会不用自证就能成真。
乱、伦,畸形、禁忌,童养媳,这些污秽的话,不应该被扣在爸爸身上。
爸爸一生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他高尚的墓志铭,绝对不可以毁在两兄妹的手里。
他爱他们,他们也理应,用同等的干净的爱,回馈爸爸。
蝶之。
我放你走。
不是因为我不爱你。
而是因为我太爱你。
他背着她填了国内大学的志愿,拿了清大的通知书。
他每周会回来陪爸爸。
这样如果那些谣言真的流传了出去,就会不攻自破。
她说过,想和一群来自不同文化、不同肤色的人,坐在加州顶尖大学的图书馆内,讨论天南地北。
云蝶之不理解,为什么临门一脚,她哥却突然放弃。
她努力了那么久,让他承认爱自己。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短短一瞬,爱生成恨。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烈。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不放。
眼泪无声的流:“......胆小鬼。”
他沉默的目光,同样注视着她:“嗯。”
“......讨人厌。”
“嗯。”
他都认。
骂他也好,打他也好。
都是他的错。
她纂纽扣实在是太用力,指甲断了,流了血。
纽扣掉落。
如同滔天的恨意泼洒,她把带血的纽扣,往他脸上一扔,转身就走。
哥哥这个称呼,是拴住云蝶之的线。
这根线,现在由他亲手断开。
她会成为五彩斑斓蝶,又或者自由翩跹蝶,但绝不可能,因为自己,成为一只污名百秽蝶。
迟泽周转身。
纽扣被他握在手心。
硌得手心疼。
一个往外,一个往里。
未知的明天,在等待两人。
只是这次,分道,扬镳。
再也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