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谢雪明装作没听清,冰冷俊美的面容略带疑惑:“要我帮你——”下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被李瀛急匆匆地打断:“不要你帮!”
她提高了声量,咬字清晰,像是生怕他听不清楚。
谢雪明对此很是遗憾,转身就要离开,步子迈得很大,走了两步又停住了,站在原地不说话。
等了片刻,没等来李瀛主动问他,谢雪明转过身,兀自开口:“为夫身上也有些脏,娘子难道要一人独占浴桶不成?”
偌大的谢府,难不成只有这么一个浴桶?
李瀛擡起熏得湿漉漉的长睫,冷笑一声,擡脚便要跨出浴桶:“我要出去了,留你一个人慢慢洗。”
下一瞬,谢雪明快步走到面前,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按回了浴桶里,水声哗哗,水珠在雾气中乱跳,落了一地。
措不及防被按回浴桶里,李瀛睁大了眼,静水似的眸瞳不再平静,盛着一丝淡淡的惊慌。
方才她一个人浸在浴桶里,只觉这里太大了,大得有些空旷,直到咫尺之间多了一个人,她才陡然察觉到逼仄拥挤。
天地狭小,眼前人压迫感十足,带着难以言喻的危险,轻盈的雪色襕衫都浸透了,在水里浮动,里衣贴着肌肉骨骼,看着便吓人。
李瀛瞧着便害怕,谢雪明平日穿衣挺括板正,抛开他浑身冰冷煞气不谈,瞧着活脱脱一个俊美逼人的年轻郎君,怎么衣裳底下这般可怖?
她想起昨夜,不免有些怒了,恶向胆边生,伸手便要推谢雪明,最好把他推出浴桶外。
纤细的十指按在他胸膛前,稍一用力,谢雪明骤然蹙眉,嘶了一声,瞧着很痛苦。
李瀛倏地想起,手下这个地方是他的心口,而她前不久才往里刺了一刀,甚至用刀还绞了绞。
她好似被烫到一般,陡然松开手,仰头望着那人,小声问道:“……现在还难受么?”
谢雪明安静不语,依旧蹙着眉,剑眉微轩,像是痛苦。
李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心一横,也不知怎么犯了傻,凑过去,隔着衣裳对着他的心口吹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看不见眼前人眸色渐深,晦暗莫测的眸瞳隐在阴影中,平静而隐忍,望着她,目光满是欲.念。
知道谢雪明的伤势还没好,李瀛逐渐放松下来:“我们下个月再……”下个月山无陵发作的时候,再行房。
她无知无觉,正松了一口气,用手捧起清水,浇在手上,打算好好洗一洗,刹那间,绯红心衣骤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往内探去……
浴桶中的水一捧捧地溢了出来,一直流到屏风下,淅沥水声混合着低低的哭腔。
素色宝屏后雾气沆砀,水汽朦胧,熏得整座素屏变得湿漉漉,水滴沿着纱面往下淌。
……
不远处梆声迢递,从宫闱里遥遥传来的宫漏重叠,一近一远,笙磬相合。
眼瞅着过了哺时,谢府这对主人接连错过午膳还有夕食,阖府仆婢无一人敢去提醒,大伙儿都知道,昨夜是两位主子的洞房花烛夜。
只是,这未免也折腾太久了。
府上詹事在回廊踱来踱去,想起夫人和首辅的前缘,不知该先担忧首辅死在夫人手下,还是先担忧首辅把夫人玩.死才好,着急忙慌派人去请示了武殊天青两位大人。
哪成想两位大人来了就在檐下逗弄一圆一瘦两只鸷鸟,问起来就挥手说不碍事。
实在没有办法,向来怕狗的詹事只得命人唤来酥酪,彼时这只漂亮雪白的大狗正在花荫处打盹,蓬松的大尾巴懒散地甩着,嘴里还叼着一朵花,怀里圈着一抹红色。
细看才知道,满地花荫都是昙花,红的,白的,散落一地,全都铺开给这祖宗当了枕席。
再一细看,酥酪怀里圈着的是一只狐貍。
詹事几乎晕倒在地,上天啊,这可是三年前郎君从谢皇后那里讨来的狐貍,郎君亲自养了三年,唤做宜福。
两个祖宗撞到一块了!
……
宝屏后,谢雪明抱着李瀛走出来,一路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痕,就连那枚獬豸金印上都浸透了水,水珠沿着昙花结,从李瀛手腕上滴落。
一路走到床榻前,谢雪明给懒洋洋不想动弹的夫人擦净水渍,穿好艳红张扬的衣裳,最后细致地套上鞋袜。
门外似乎有些动静,李瀛睁开眼,筋骨无力地蜷在谢雪明怀里,往外望去。
南面的支摘窗被从外推开,探进一只雪白的狗头,一双明亮的兽瞳,嘴里的昙花一摇一晃,酥酪靠着蛮力,硬是挤了进来。
跟着它从窗子跳下来的还有一只狐貍,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毛发,陌生的是体量。
李瀛后知后觉,擡眸怒骂:“谁让你把我的狐貍养得这么胖?”
回应她的是谢雪明的笑,胜券在握,得偿所愿。
……
此后,李瀛和谢雪明,来日方长,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