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刺眼的光芒之后,淡蓝色衣袍的男子轻轻拂袖,黑气就抽离人身,被收入伏魔袋。
和尚失重倒地,七窍流血。
一花一白两条狗穿过堂院,兴奋地朝男子狂奔而来。
“书哥?”仙灵回体,雁惜有些撑不住,踉跄颤了两步。
贾楠书即刻上前搀稳她,“仙考在即,你还偷溜下凡。伤得重不重?”
炉子里第七支香条这才燃烧殆尽。
“先救和尚。”雁惜颤声,贾楠书却拉回了她,轻轻摇头。
温澜朝贾楠书叩首一拜:“阁下既是神族,又降伏了魔气,就该有办法救这凡人。还请仙人擡手相助。”
雁惜不管不顾,剥开仙根,挣脱贾楠书。
男子越过温澜,就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将雁惜硬生生地拽起来,“没用的,七小姐。早在魔灵入身之时,他已经中了魔障,灵脉尽毁,根本没得救。”
平淡如水的话语贯耳入心,雁惜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盯着尸身出神。
传灵术紫光化作烟缕状升天,贾楠书出招拦下。“累成这样,还是别惊动郜幺十三罗阻了,我带你回去——”
“不。”雁惜难以置信,使劲摇头,“人间罹难十月,魔族居然入侵地浊,界事司、天渊界事司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贾楠书抓紧雁惜的腕,“我到茵凡居寻你之时,界事司已经派人。回去以后,你先好好休息。”
温澜在此时起身,义正言辞:“两位仙人都能作证,罔清魔气潜入地浊人界,才使和尚受难。仙人契在前,天渊命簿之上,理当给他一个说法。”
贾楠书顾左右,人族早就失去意识,眼前的红衣女子仍旧傲然直立,眼神坚定。“避世术竟对你没有丝毫作用......你是、四渡峪的人?”
温澜握紧剑鞘,“现在不是,但很快会是的。”
她转向雁惜,“仙子,泠度寺数百年来供奉的唯一主神,就是神族郜幺。四界生灵各有生衰,魔障来的蹊跷,和尚不该因此丧命。轮回命簿上,还请仙子——”
“神族界事司自有规矩,郜幺是战神一脉,无权干涉四司要务。此凡人之事,天渊仙者自当秉公查明。”贾楠书攥紧雁惜,最后朝温澜瞥了一眼,“四渡峪掌管四界浒气,罔清入地浊一事,还请姑娘回去,如实禀于弥炉界主。告辞。”
贾楠书轻轻挥手,天色放晴,蓝紫色的光消失在彩虹的尽头。
雁惜立在青云之上。
咆哮的江海只如乱变不惊的老者,崎险的莽山状似沙堆,城池焊在地底,众生微如尘粒。鲜活的一切只成了窥中朦画,越升越高者所见越发模糊。偶有飞鸟不自量力,搏尽毕生之力振翅滑翔,破得蓝天半缕白纹细痕。
清风悠悠拂过,神灵的视野恢复如常。
“雁惜。”贾楠书忧切地看着她,想说点来安慰,又不知该安慰些什么。
直到绕过九重天,天渊仙宫映入眼帘之时,贾楠书才温声笑着道,“走的时候是白日,如今天黑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白日到黑夜,天渊才只过去十个时辰。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男子轻抚两条狗,行礼要走,雁惜终于微微张口。
“书哥。”
她疲惫的眼睛里拖了点点暗光,“我在人间待了十个月。”
······
泠度寺的午钟沉沉地响了三声。
大小和尚睁开双眼,忘却了这一场风雨之前的种种。那尸身沐光而躺,却因避世术之力,永远隔断了凡人的眼光。
温澜沉默很久,后收拢长剑,一步一晃地将人擡起。
这时,淡光瞬移的影子在空中现形。
“人族温澜听令。”执案男子展开卷轴,“四渡峪听命上古龙族,掌管四界浒气。峪中人只求心中正义,忍极寞,受众诽,处至暗,克酷险,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你,可以做到吗?”
温澜眸子闪烁,搀着和尚的手下意识抖了抖,用力地点头。
男子收卷,右手轻轻一推,卷轴化作红色令牌,归于温澜腰间。“不必多礼。自今日起,你便是四渡峪地浊界护法,听凭弥炉界主号令。”
“温澜受命!”
男子颔首致意。温澜顿了顿,擡头发问,“大人,罔清魔气入人间,到底是何缘由?这与落氏国师府灭门一案可有关联?”
“......人族至宝晨时月,已经不在地浊。”
仙界无根花,人界晨时月,魔界黎原风,妖界夏蝉雪。
上古四宝遗传至今,唯至真至纯至善之宝晨时月留迹人间......温澜眉头紧皱,“......是晨时月移位导致地浊浒气紊乱,才让魔族钻了空子,潜入人间?落氏——”
“至宝认主,你我皆是过客,其中缘由如何,有待仙界解释。至于人族国师府之难,不是四渡峪能插手的。”男子瞥了和尚尸身一眼,随后消失,只留得余音过耳,“办好你要做的事后,速回四渡峪。”
温澜沉沉地叹口气,护着那冰冷的躯体,步步歪扭的背影逐渐隐没于山野。
光晕落在房檐院角,一切恢复如初。
暖阳洒向大地,微风拂过,木桶蓄满雨水,倒映着澄净的蓝天。和尚们每日吃斋念佛,心静如水。没有人提过死去的、受伤的谁。像是前尘往事入云烟,洪水褪去,泠度寺的香火更旺了。
万般似旧间,唯一改变的,只是每次雨落时节,去禅堂打坐的人总比以前多了些。
灾劫大难束人心。
*
天渊仙界,界事司地浊楼。
“雁惜小姐,你说泠度寺凡人因魔障而死,但罔清浒气本不该存于地浊人界。此事,地浊楼会与四渡峪地浊界协商,仙子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