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万万年里,魔族不惜一切都要向外扩张,是侵略,是加害,也是无限膨胀的野心。
强大不能凌辱弱小,邪恶不能腐蚀良善,所以魔族有错。
没有去过罔清之前,她们都是这么想的。
可一旦站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两脚之外再无空间的地方,生灵本身对虚妄的恐惧就像蛛丝密网,渗进血肉、勒紧骨髓,甚至让灵魂都窒息发颤。
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生机。
魔灵?
怎么会是灵呢。
活得下去的,才叫灵啊。
雁惜旋紧了眉心,跟当年负血含泪的淞蕊一样,久久地、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存的空间,那已是一种不公。
但......怎么会不公呢。
他们不是穷凶极恶的魔吗。
灵蝶翩翩,落到雁惜肩头,淞蕊搭在她胳膊上的左手却消失了。
战神稍松口气,“看来,我快走了。”
“不要。”雁惜迅速反抓淞蕊的右手,“前辈,我舍不得你。”
淞蕊怜爱地抚她额头,眼神温柔,“我看到,你的眼里有迟疑和害怕。”
“雁惜,我很抱歉,未经你同意,就让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不是的。”雁惜认真地摇头,“我并不排斥这个身份。我想拥有力量,保护哥哥姐姐,保护我爱的人和我能保护的人,前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做不到。”
雁惜低头,盯着两只掌心,“我灵根残缺,拿不起那把圣剑,也曾没有能力保护那个凡人,我——”
“往事已去,都不是你的错。你本力薄,却从不因无力而坐以待毙,你本渺小,却从不觉良善正义之事该由旁人去做。雁惜,这才是杳蔼流玉选择你的真正原因。法灵武力可以修习,晶莹剔透的心却难得可贵。”
“但我真的努力过很多年,”雁惜眸光黯淡,“却始终没有结果。连现在的对抗之灵,都是阴差阳错从别人那儿分来的。”
“没人有资格要求你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你也不必苛责自己去走别人走过的路。成为战神之前,你是郜幺雁惜,在郜幺之前,你首先是雁惜。”
淞蕊的身躯越发模糊,“谢谢你找到了我。”
“雁惜,天渊战神身后,是千千万万的三界生灵。所以当年,我不能犹豫。你所在岁月的四界浒气已经生变,或许,当年我苦寻未果的答案,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这是属于你的时岁,大胆往前走吧。”
淞蕊眺开双眸,深深地往那蝶海尽头看了一眼,思绪纷飞不断,“别了。”
灵蝶尽散,淡雅的紫光将雁惜带回四界堂,最后一丝微弱的金晕飘向人间,郜幺明亚站在结界之前,靳阗剑窣窣作响。
家主拂手作咒,允剑气追往前方,与那金光缭缭一道,消逝在云天之外。
再转过身,一滴温凉的泪珠垂向地面。
飒和上前,轻声道,“大哥,寻找无根花一事,真的只让小七独自去么?”
“或许,她不会想要我们跟着。何况,川影和华溪毒症未解,简七有伤,你与姣瑜随时可能回圣军,地浊也需要郜幺军。”
“......单泉溪本性正直,又是天渊最年轻的少年上神,与雁惜自小交好,若只他二人去,我也不大担心。可妖族那边,笛泞絮找的却是那位蛟族大将。”
飒和若有所思,“神族为人战魔,为保地浊健全,郜幺被掣制在此,神族战力削弱,倘使在罔清称霸的那两个魔王卷土重来,神人又得重迎一场恶战。妖族在此时向天渊示好,四圣怕是许给他们不少东西。”
“兴许,并非如此。”
明亚敛神,“妖族二公主笛泞絮不容小觑,代表妖王上天渊,却只是为妖族争取仙班名额。妖想成仙,本质上是对四圣和天渊威权的认可,如此一求,即可消除四圣对妖族立场的疑心,还能为妖界谋利,同时把那蛟族将军塞到寻找无根花的队伍里。等同于不费一兵一卒,增进了神妖关系,又落下个伸出援手的好名声。更有,那蛟族将军实力不俗,妖界四王爵都想拉拢,如此一来,哪怕蛟族没有站队二公主,另外三王爵也不会轻易对其示好。”
“这也算为她的谋权之路解决了一大忧患。”飒和不吝赞叹,“心思缜密,一箭多雕。那蛟族在妖界本就不喜争权,有笛泞絮这一番铺垫,只会离那王爵一派更远,而妖王会喜欢这等中立之辈。一个偏好自己却不站队的英勇武将之族,才是笛泞絮真正想要的伙伴。”
倒真是有勇有谋。
明亚擡眼望天,“还有六个时辰,三日之期即到。那位人族姑娘,可好些了?”
“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但不怎么说话。了茵了凡一直陪着她,飒和查过命簿,落府三十余人,无一生还,亦没有留下别的亲缘子嗣。”
飒和深叹了口气。
那个姑娘,因为体内流着魔族的血,不老不死。可在这世上,她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另外,她有问过雁惜的去向,听起来,她想跟他们一道,去寻无根花。”
赤金色的太阳即将落往西方地平线,明亚收回了眼神,“那便派人去玉书阁,替她多寻些护身的药草。如有法器,也一并带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