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自由
“没怎么。”单泉溪敛眸,话中凉意驱走了焰火暖流。
雁惜收起远讯镜,直起腰,看向他,“天渊司向珏涯仙谷提亲了么?”
单泉溪眉动,默了须臾才擡头,火光将雁惜的脸映得严肃。
“我猜的。”她说出他未问出口的答案。
“仙考前后,我都没有见到邶雪的小鹤,她不可能忘记我什么时候考试。而你回到九重天第一件事、竟是光顾我的茵凡居,连你舅舅都要派人来请。一切发生得又急又快,单泉溪,我可不觉得仅是一个仙考,就足以让你万里回天、还是来看我。”
单泉溪冷脸冷笑,落回了眼神,“凭你我的交情,就不能专程回来关心你?”
“别朝我戴高帽。”雁惜冷声,“恐怕要让你这恣意妄为的梧阙上神回来看笑话,都得我八擡大轿才行。”
单泉溪想要勾唇笑,心头却有旁事揪扯,最终扯出了一抹苦涩,“那可是本上神给你的殊荣。”
雁惜的“滚”字没有喊出来,只瞧他颓丧样,顿时生怒,“你到底听清楚没有,邶雪未向天渊传音,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提了亲,你又跑回来,甚至在仙考之前对我大放厥词,单泉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被老头陷害,那是我能想到救你的唯一办法。”单泉溪叹长声音。
“你是木头么!”雁惜突然激动,“重点在你一声不吭逃离芜蓬、甚至没给邶雪留下半句解释!”
“......”
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连燃烧的火把都隐退了声响。
“......竟又猜对了。”
雁惜咬牙切齿,不知是忍了几丈的窝火,拽他肩膀、逼迫他看她,“你明不明白婚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单泉溪身子虽侧过来,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与她对视。
“......”
雁惜忍无可忍。
“这么多年,她坦坦荡荡、从不掩藏。你知道她的心思,也清楚她脾性。只要没说,她便不会当真、也不屑胡猜。可这都不是你犹犹豫豫的理由——”
“可我能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单泉溪蜷紧指骨,神色幽微,“我舅舅是天渊司司主、天渊四圣之一,她哥哥是珏涯仙谷谷主、天渊三山的领袖之一。我与她成亲,只是联姻,不是感情。”
哪怕,他对她有情。
“老头要我娶邶雪,是想巩固势力。就像曾经、他会让我进郜幺。千万年来,天渊三山与世无争,只九重天治理四界。这才导致了人魔妖都以为九重天后的城池才是仙族栖居之地。四渡峪向来不服四圣池,舅舅早有发难之心,只苦于没有借口、更没有力量。这一代的仙族子女,唯我天赋异禀,他便千方百计送我去芜蓬求学、拜妁玥仙尊为师,如果我娶邶雪、往后他再想做什么,将很难掣肘。就像用在你身上那块硫枭石。”
柴烬劈嚓响,火星伴着热浪飞,却还没飘到枝头,就被冷风卷灭了光。
雁惜耷耸双肩,“但是,你说的都是假设。”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以后。”单泉溪迷惘地看向远方,“可一旦成亲,不就没法反悔了么。”
木柴燃到最后一根,焰苗逐渐变小。
“雁惜。”他深呼一口气,“你了解她,知道她最喜欢三山的自由。她不喜欢九重天的规矩。那里出入来去都得报备,她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活。”
单泉溪低头,微弱的火光透出他眼里的闪烁,“直到我离开,羽谷主都未表态。他疼邶雪,但涉及联姻之事,我不知晓他是什么想法,也不敢妄自试探,便一意孤行,回了天渊。”
“然后聪明绝顶地想到了我。”雁惜嘴角抽出漠笑,“你可真是智勇双全。”
“别骂了。”单泉溪吐出心中所想,虽只剩苦涩,却轻松了些,“我又不会真的娶你。”
雁惜呼气吹发,单泉溪稍带歉意,微擡起头,“我知道、你也不会答应。”
“这笔账待会再算。”雁惜目不转睛,“那些都不是关键。重点在于,你所做所说,都是你自己的意愿。”
她刻意停下来,不想让自己捎带多余的情绪,尽量冷静地敛声,“无论阿雪知不知道、同不同意,你都没有问过她。”
“你一走了之,是忽视了她感受。哪怕你很在乎她。”
火焰熄灭,只留夜空的余光。
单泉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如同这头顶上无尽的黑穹。
雁惜不再出声,静坐在他旁边,等候时间流逝。
四周极静,连冷风拂海的声音都听得清。
单泉溪等了很久才开口,冗复的神色被黑夜掩得彻底。
“方才我说那些话......别告诉她。可以吗?”
“......自然可以。”雁惜深吸一口气,“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
单泉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