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颖司率先表态:“我已打得气喘吁吁,凌将军却只流了几滴汗。今日一战,付某酣畅淋漓。有约在先,技不如人,将军请。”
凌寒拱手,择了留白最多的那张善结牌,对向付颖司:“蛟族祠堂,万年沉淀,以祖先之灵养出的茗骨玉,凌寒会净手奉上。”
付颖司周全回礼:“多谢。”
单泉溪不明所以地环视三人,直到凌寒和陆潮生各自向他致意辞去,付颖司才擡手在他双眸前晃了晃。
室内仅余二人,单泉溪用胳膊肘撞他,“你抢人呢?茗骨玉可是传说之物,关乎先灵族魄,高低得是个镇族之宝。怎么要人家那个?”
“一万株雪魄草作换。”付颖司怜惜地摩挲怀中紫凝玉,“我可不是无良商家。”
单泉溪稍震,“......雁惜还给你了——她莫不是想让你帮蛟族找仙草......可你为何又要茗骨玉?”
付颖司自怜自惜地摇头,“老单,当年她宁愿被凶兽咬死,都没有放开我扒在悬崖的手,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单泉溪蹙蹙眉,“......我不知道吗?”
付颖司翻个白眼,轻缓抚到胸口,“救命之恩,我可以以身相许。但她居然什么都不图。一个实心实意、满腔正义又顽强不屈的漂亮姑娘,就傻乎乎地只为了救我于危难。谁碰上这事儿不得动心啊。何况,是我这种表面放浪顽劣、实则掏心掏肺的男人。”
单泉溪“嘁”笑一声。
“再这么拆台没意思了啊。”付颖司板着脸,单泉溪不置可否地摊手,藏起笑意,示意他继续。
“当年我年轻意气,一冲动就表了白,把她吓到了,想想真是后悔。”付颖司垂头,倚向木柱,眷恋地瞧着紫凝玉,“她用性命换我付颖司一诺,百年不曾用。我给她玉佩,本是希望能与她有更多的故事,可如今她拿出来,这一诺却与别人有关。”
“可据我所知,这一诺所承载的是数千性命。”
“那自然是义不容辞。”付颖司啧声,“但你能不能先让我把情煽完?”
“你这是煽情?难道不是真心话?”单泉溪递给他一杯热茶,“老付,其实雁惜倒提醒了我一件事。”
“回九重天前,我未曾告诉阿雪任何,也没听过她的想法。”
“这是你的错没得说。”付颖司接话,“可我除了百年前第一次,何时没有听过她的想法了?”
单泉溪摇头,“你跟我不一样。阿雪和雁惜也不一样,她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到底如何,我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但是老付,你别怨我戳你心窝子。”
付颖司“切”了下,“你戳得还少么?”
单泉溪沉声,“雁惜和凌寒不打不相识,一个仙、一个妖,分明看上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今却极其有默契——”
“你讲重点。”
“重点就是,凌寒与你的不同。除开表面上的话少、冷静,关键在于他和雁惜一路相伴,经历了很多事。尽管时间短,我觉得,他对雁惜的了解,不一定就比你我更浅。他虽身负妖籍,但你应该也能感受到,那是可以深交之人。他城府很深,却没有说过假话。而你,连真心话都总爱当玩笑讲。”
“我若日日讲真话,她不得早就对我避而远之了。论经历,我们虽说没有那么多生死携手吧,百年交情也不差啊。”
“可你的一百年里,有什么时候是她失控地把眼泪交给你?”
付颖司微怔,“......他、对她而言、到这种程度了吗.......”
单泉溪拍他的肩,诚挚道,“也有可能只是担心朋友。当时,她以为他有生命危险。”
虽然那家伙的亲叔叔都没掉眼泪。
付颖司没再说话。
单泉溪放下手,“其实雁惜心里有很多事。不管是三百年前被擡到战神之位,还是这么多年只在册史阁作一个按部就班的画师,或者最近这段时间,闯玄泽、入罔清、救人间......她在乎的东西有很多,与己有关、与己无关的,只要她觉得对、她觉得正义,她就会倾尽全力去做,无论力量大小。”
“我清楚。”付颖司眸光难得认真,“可我不想看到她心事重重、愁眉苦脸。”
“倘若这是她的愿呢。”
单泉溪对上他的目光,“倘若她想做、想经历,想用双手创造或者改变一些可以改变、或者有机会改变的事情。这个过程,必然会艰苦。而她,愿意这样艰难跋涉。”
付颖司久久沉默。
日光下沉,楼内的两名男子缓慢地把头移向窗外。
除梁同的夜要开始了。
“我也愿意陪她。”付颖司勾平双唇,凝出一抹温柔的眷恋。
单泉溪等到暮色逝去、苍穹攀暗之时,才轻轻擡起拳头,往付颖司右膀子抵了抵。
那句“可是有人已经陪过她很多程山水”终究没有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