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伪意
七滴清露入玉碗,莲子清香扑鼻来。
雁惜蹲在灶前,节奏均匀地添柴续火。尽管面色平静,她的后背却紧出了冷汗。
闯进结界后,雁惜与凌寒兵分两路:一个去寻“换身契”,另一个来找落依。
她绑了原先的灶娘,读取原主的记忆,冒充其送糖羹,顺便给秦枭子下了点料。本是想寻机会拽落依走,可这假府邸周围的魔气太盛,雁惜暂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落依勤学好问,专注地盯着她动作:“姑娘,糖莲羹可是一直需要大火炖熬?”
哪里会必须。
只不过雁惜唯一蒸过苏玉糕,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当然得经贾楠书帮助。
这下该怎么答。
“起时小火慢炖,中际大火催熟,最后莲叶盖捂。”凌寒的声音传来,“从前去人间,潮生爱吃糖莲羹,便向地浊厨子讨过烹诀。”
【人间的糖莲羹......】
雁惜眸光黯淡。
落依忘了过去,旧时光的痕迹却没有褪失。
“姑娘?”落依又唤了雁惜一声。
雁惜礼数周全,把凌寒的话重复一遍,再接着道:“......而奴以为,各法皆可。兴许各不相同,便各有风味。”
“这样.......不然我来吧。”落依温和笑,“姑娘歇会?”
雁惜微怔。落依以为是她不好意思,索性拉人起来,兴致勃勃地接替她。
瞧落依欢愉雀跃,雁惜刹那百感交集。
“夫人.......”
“姑娘——”
异口同声相撞,落依微笑,“姑娘先说?”
纯善至诚的目光落向她,尽管陌生,却依旧淌出暖阳般的温柔,雁惜回之以同样的关切:“夫人喜欢吃糖莲羹?”
“也许吧。前夜,阿枭问我想吃什么,我的心里便冒出来这个。说不上缘由,只随心做了。”火苗肆意滚烫,落依轻缓侧头,眉眼弯弯:“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雁惜欠身退步,“罔清换天后,府上仆从轮变,奴在这已有些时日。”
“差点忘了。”落依没多想,抿唇微笑:“虽然很奇怪。今日碰见你,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雁惜略微低眉。
莲羹的香味更醇,落依欣喜起身,小心翼翼地揭开蒸盖,腾腾热汽如云雾飘曳。
雁惜静静地瞧着她侧脸,情到心口,话至嘴边:“夫人......过得开心么?”
落依回头:“嗯?”
“奴多嘴,夫人见谅。奴瞧您很像奴的一位故人。这才——”
“她现在呢?”
“......我们很久没见了。”雁惜恭从弯腰,“罔清换了天地,我与她......暂时失去联系。”
落依认真地回看她,眸光格外热忱:“若信得过,我让阿枭帮你找。只要有她的样貌特征,魔灵气味,或者曾用过的物件,便有机会寻到人。”
雁惜稍愣,行礼推辞,“多谢夫人。但王主日理万机,奴怕——”
落依顺手撕开衣角,扯下半张白布,递给雁惜:“若你需要,带上线索来找我即可。”
她向雁惜投去友善的目光:“你怕阿枭?”
“......奴......”雁惜五味杂陈,顺着话茬低头,将就着默认。
“我知道,你们好像都挺怕他。”落依一边盛羹,一边笑着说,“但他只是看起来凶,实际......”
落依想起这些日子的甜蜜和快乐,抿藏嘴角,“他很细心,对孩子们很好,从不发脾气,也不会伤害别人。他私底下的话和平日里一样少,但爱笑。他时常坐在窗边,听我细细碎碎讲些不着边际的话,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当我累了,他都好似听得意犹未尽。”
落依笑了又笑,忽觉雁惜眼眶微红:“姑娘,你......抱歉,是我话多了。这些日子,除了阿枭,你是第一个让我这般想聊天的人。如有冒犯,我在这里向你——”
“不会。”雁惜湿了双眸,“奴也觉得夫人很亲切。”
她掩盖怅然,露出温和希冀的笑容,“夫人说的话,奴亦很想听,仿佛见你快乐,奴便能感受到失联故人的喜悦。”
落依捧送糖羹:“尝尝?”
雁惜片刻没接,落依亲近地擡起她的手,雁惜这才接过。
“在我面前不必拘礼,也不要自称奴。”落依轻轻撚掉她肩头的灰沫,“以后,可否请你常来寝房,陪我说说话?”
雁惜沉默着擡头。
落依心无防备,温声笑,“我保证,你来时,阿枭不在。不必顾虑他。”
雁惜尝了口糖莲羹,点头称好,试探地问:“夫人,有些孤单?”
“我只记得阿枭,其余全忘了。他陪了我很久,但他终究是魔族之主,总不能一直把时间耗在我身上。”
落依面容恬淡,“何况,除了帮护孩子们,我还想做点别的事。比如烹饪些独特又美味的食物,送给守城守殿卫府的诸位魔灵;或者研究药理,为耗灵过度而身痛难忍的魔族同胞提供新的医治途径。若可以,我能否邀你一起?”
畅想未来时,落依的神态是雁惜从未见过的昂扬和憧憬。尽管心头滋味复杂,她依旧微笑应下,顺势问:“夫人......不想找回记忆么?”
“这个也想。”落依也尝了一大口糖羹,甜味沁入心房,满眼希冀:“我也想知道过去是怎样,我经历了些什么,又遇见过哪些人。对了,你以前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