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神聚
残暴凶灵作板斧,剖裂五子的防御。
明亚本想以身化屏保护身后的弟妹,却发现靳阗剑窣动的同时,飒和、川影、姣瑜、华溪与他的动作一致。
五人轻笑。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五人,真真正正地、当一回英雄!”
华溪翻身前窜,与明亚并肩扛痛,另三人亦不示弱,毫无保留、散神释灵,只为再多争取一刹的时间。
贾楠书眼皮都不眨一下,五指拢曲,斧刃碾碎御灵。
郜幺五子身形溃散——
浓醇白玉之色的暖光收束灵魂。
杳蔼流玉退敌,雁惜还命于五人。凌寒和简七为落依、封岚裕注灵护身。
贾楠书肺腑受创,不得不倒退三步。
十六万大军趁势反攻,单泉溪聚赤彤流云雾,钧珐和圣池边的二圣全力相助,浩浩荡荡一瞬间,天倾地覆。
贾楠书嘴角出血,一招化界,把十六万人阻挡在外。
雁惜握紧圣剑,毫不犹豫挥向前。
生死时速交错,蓝黑凶灵瞬间绕开她,攻往五子所在。
明亚几人经脉尽毁,肉|身之痛摧心裂肺,简七霎时反应,两个筋斗翻过去,一掌劈凶灵,掀提五人刹那离。
“你小子又耍帅。”华溪颤着声音笑,不管身体再怎么痛,都没想过闭上嘴。
“说明是真帅,才有得耍。”简七乐悠悠应,尽管受了些不轻也不太重的伤,干劲儿仍不减。
飒和无奈笑,眼神一转,立马大惊失色:“小七——”
凶灵逸过、雁惜住脚之瞬,贾楠书露出狠笑,张臂释灵,粗硬藤蔓便把雁惜缠紧,拉到他身前。
“我好想你。”他小心翼翼地抚她脸颊,眸光都软黏了,“真的……好想、好想…….”
雁惜扭头,反手叩动圣剑,把藤条砍得七零八碎。
女子紧促后撤,谁知溅到她身上的草汁竟聚融一处,蓦地化成崭新红装,绣纹精美,质地华贵,简直量身定做。
雁惜迫切要扯,衣裳却仿如浓胶,密密严合地粘在她身上一样,根本拽不下来。
“好美……”贾楠书含情脉脉地注视她,指尖轻绕,立刻也给自己换上了新装。
锣鼓唢呐吹响,蓝黑凶灵幻出十里红妆之路,每三步就有一簇鲜花,婚轿仪仗,样样齐备,阵势空前盛大。
“龙凤呈祥,鸳鸯合欢。正好你郜幺长辈都在,我们的婚事便能办。雁惜,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你住过的房间,睡过的床絮,所有沾过你味道的东西,我每夜吻过之后才能安寝。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梦里是你,醒来也是你,我好想好想——”
“住口!”雁惜胃犯恶心,“炼灵炉里多少生灵,都死你的手里!你太残忍了、你好恐怖——”
“那只是对他们!对那些曾欺我辱我看不起我的人!”贾楠书双眼猩红,依旧深情款款地对她笑:“你是我的女人,我心尖的人,我会捧着你、呵护你、疼爱你,我屠戮四界也绝不会伤你一根汗毛!雁惜——”
气温遽降,眨眼,冰雪覆盖天地。
幻冰境困贾楠书,那吐露着失控炙热的十里红妆被冻成硬块,随着银灵万刃削,闷响一声碎成渣。这簌簌颓落的胜景,倒更像真正的纷扬大雪。
凌寒解开外套,绕过雁惜身背,氅尾在空中勾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他一丝不茍地为她披紧,没有多话,转而旋滑右臂,聚收赤彤流云雾的色调,映刻冰晶,化出温暖的薄层水,轻盈柔和地贴向她全身。
如芽吮甘霖,她的气息漾开水花,于细微精巧处缀生隽美的纹路,和他的外套融为一体,裱成一件别出心裁且格外惊喜的灵秀仙衣。
雁惜不仅不冷了,还觉得此刻的凌寒尤其好看。
“这小子……”华溪目瞪口呆,嘴角根本压不平,“这才是真帅啊。”
简七亦带着欣赏的目光:“什么叫‘才是’?”
华溪谑了谑眉,声扬:“跟你妹夫抢风头,小不小气?”
单泉溪淡笑着望鲜红色的天空,转向远讯镜:“此战告捷,你们家少主可得好好酬谢我。”
那头的陆潮生气喘吁吁赶路,没听明白:“谢什么?”
单泉溪收唇,笑意未完:“自是谢我,助他赢得美人心。”
幻冰境破碎,贾楠书卷土重回,淬毒藤蔓攫抓凌寒,刹那压势。
“还真是小看你了。”贾楠书狠掐他脖子,“但要跟我抢女人,你还差得远——”
“是吗。”呼吸滞缓,凌寒青筋暴起,泄出的虽是游丝之音,却带着无以撼动的强势。
炙焰刹燃,藤蔓受灼溃烂,根部怯缩,贾楠书指尖亦承受了烈温刺烫的明火。
“蛟族前身是竺焱,竺焱本源为龙族。”
飓风席卷,凌寒翻身抽离,挺拔英姿断雪迹,后背叠覆皑皑冰甲。原来烽焱狮布下那个幻境,真正激发了他的灵根潜力。
贾楠书用炼灵炉造出的至尊之力,在当今四界没有对手,却并不及于曾经。
竺焱善战,曾领胜四界,万万年更叠,蛟族从逆境中生长,只会爆发出比曾经更强数倍的力量。
“十六万大军伤不了你,那就试试四界至宝合一之灵——”
凌寒让道,雁惜瞬闪至前,威武一剑劈砍下,贾楠书吃痛屈膝。
赤漾鸟一声长鸣,陆潮生带着蛟族终于赶到。在其身后,温澜、易箐、逍霆子分别领着定道和远烈精兵。
“可算是齐了。”
单泉溪与钧珐眼神相汇,前者远去,后者调动郜幺和圣军。
金银盔甲密集行动,排排队队皆成阵。
陆潮生对向靠近的单泉溪:“这么快就给练出来了?”
单泉溪点头:“不止练了你蛟族的辞鼎阵,还.....”
他默了默。
还备了一个后招。但是……
陆潮生:“还什么?”
单泉溪微笑作掩,没有多谈。
“单司主果真当之无愧,”逍霆子大步走来,神态动作皆自得,“本帅原还以为,你天渊的压轴技,就是那圣军的干霄天罡。”
单泉溪眺向前方,“既然对手是熟稔天渊之人,那就不能守陈不变。”
杳蔼流玉释放战神之力,风花雪月四宝毫无保留,雁惜意强志坚,与贾楠书不相上下地耗了半炷香。
剑中谢胤、印中谢肃开始粗喘:“神主,若跟他持久耗,我们不占优势。”
“谁说要跟他耗了。”雁惜最后一使劲,贾楠书警惕三分,她满意地勾了勾唇,提声呼喊:“单泉溪!”
梧阙上神的信号瞬间送出。
辞鼎阵动,蓝黑结界破,虚灵蛟兽猛蹿,其身庞巨,仅一根爪指,就能压死五个人。
吞噬天地的极强漩涡翻腾了。
雁惜敏捷撤臂,凌寒早已等她多时,只待此刻狂疾闪现,拽人逃离。
轰响绵长无尽。
尘泥石壁似水沫飞溅,山峦如烟缕消逝,风飒天澜一并掩护十六万大军。
雁惜握剑久,胳膊酸痛,躺在凌寒怀中,索性不再动,卸下全副防备,所有重量都压向他,轻缓松了口气。
“这是打累了?”凌寒回来,华溪笑眯眯地凑近,望着雁惜。
她悄悄瞥向前侧的明亚,见他对自己在凌寒臂湾里偷懒没有反应,便朝华溪比了个“噤声”式,示意凌寒退到后面。
蛟族少主本想在安全之处放下她,却觉知她的疲累,便迟迟未落双臂。岂知郜幺六子(尤其明亚)不仅没说什么,连眼神都没多送一个。
凌寒稍壮了胆,这才一直抱她到现在。
二人退到后排,华溪想问什么,被简七一胳膊拦回来,有些嫌弃:“难怪你追不到人家汐雨坊小仙——”
简七哑xue封住。
“我那是不追,不追!”华溪悠着嘴角神气:“咱们这些日日打仗不着家的,祸害人家好姑娘做什么?”
简七笑而……语不了。
凌寒轻轻瞥雁惜,恰好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微笑。“可还有哪里疼?”
雁惜偷瞄周围,凌寒幻术作虚像——呈现外人的,是他们规规矩矩并排站立。
她这才搂着他脖子,撒娇地蹭了蹭,“不疼。”
“那你大哥……你的哥哥姐姐.....”凌寒敛了敛嘴角,“是认可我了?”
雁惜低眉笑,缓缓摇头:“不是认可你。”她凑近他耳边,“是认可我们。”
说完,她偷亲了他一口。
凌寒心颤,清甜撩肤,回味无穷。他呼着热息擡右臂,她却怂软地埋了身,贴紧他肩胸,略显羞喜:“刚才,和刚才的刚才……你特别特别帅。”
凌寒呼吸都重了,她依旧耍赖背对,不肯让他再瞧一眼。
凌寒沉缓一息:“帅不多看看?”
雁惜在他衣襟前窃笑,不应。
持续一炷香的沉震渐停。
贾楠书摧毁辞鼎阵法,自己也受重伤。
“投降吧。”钧珐跃至最前方,“你没有胜算了。若束手就擒,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贾楠书阴狠地蔑了他一眼。
钧珐生怒,单泉溪见机插话,对向贾楠书:“仙籍一事,四圣池会给四界一个满意的答复。此后,三山会彻查无籍灵冤案,四界也将永远废除‘无籍灵’一词,任何族群都有自己的名号,都该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和权利。”
“这就是你们的条件?”贾楠书冷笑,“就这?单泉溪,你怕不是在你舅舅的羽翼下活得太久了!”
黑蒙蒙一片烟雾侵吞视野,腥臭腐烂的味道刺激鼻腔,狂风乱嚎几遍,贾楠书脚底涌现深渊。
十余人狰狞着走出来,满身煞气,邪恶昭然。
雁惜定了定神:“……贾祎……鹿子……!”
“是楠树灵族。”凌寒声紧,“他们任一人身上的凶灵足以抵抗千军。”
贾楠书双臂张扬,对天狂啸:“既赐我贾楠书至强法力,便是给我雄霸四界的机会!”
他恶狠狠地扫视众人:“我足够强,我手里有筹码,为什么还要听你们的话?你们算什么东西?规则不对,我改就是了。你们脑子进了水,才会天方夜谭地想要说服我?如今四界无人可以与我为敌,我就是至高的权力,我说的话,才是道律!”
蓝黑凶灵冲向八方,目标是角落暗处的数千个人质,郜幺宿灵六星咒起,六万兵士合力护法,这才保住了无辜之灵。
贾楠书讽笑:“看看你们优柔寡断的样子,六万人、加上堂堂郜幺六个将军,却被我不到半成法力牵制了,就为了那数千个要死不活的东西。”
他提阔音量,向更远方:“不管你们是什么军、什么人、什么族。凭我贾楠书一己之力,足以颠覆四界,你们若要当炮灰,我来者不拒。可倘使有人想弃暗投明,在我即将建立的世界拿到人上人的地位,便刀刃转向,替本座、战斗——”
暴虐凶兽的咆哮声激荡旷野,温澜拔剑警惕:“……三山凶兽?”
“是所有的无籍灵。”陆潮生音沉,玄紫灵光揭开百里外的灵物真容。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臣民。”贾楠书盘绕掌中血丹,声线诡秘阴森:“你们十个人的命,都挡不住它们任一人的半招。若你们想好了,不必见血,在他们喊进攻的时候,对你身边的人砍一刀……”
“连你的族人都要伤害!”雁惜激愤,“你还有什么底线?!”
“当然是你。”贾楠书温柔一眼,但和着扭曲的面部一起看,有些瘆人。“何况这不是伤害。我只是暂借他们的力量,到成功之时,四界最尊贵的就是我楠树灵族。对他们而言,这是好事。”
他深深地、眷恋注视雁惜:“我真的好爱你。哪怕你联合外人那样伤害我,我依旧控制不住地爱你、想你。雁惜,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我对他们都不好,他们不配得到我的好。只有你,雁惜,我会对你好。将来,我也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爱你,你爱我,这就足够了——”
“痴心妄想——”
雁惜四字没吼完,杳蔼流玉就被靳阗剑阻回来,简七华溪动作也快,拦住了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暴怒的凌寒。
罔清天边涌来一群乌泱泱的身影。为首的……是妖主笛唳。
陆潮生扬头,面色和缓,欲作招呼,却惊而发现笛唳一行人的方向改变。
贾楠书幽幽勾唇。“玄泽玄泽,果然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妖主,你往哪去?”陆潮生蹙着眉头喝,笛唳众人不理不睬,径直赴往贾楠书。
单泉溪和钧珐的脸色都沉了。
“仙族,你们要挟我笛唳的事,也便由你们去了。”笛唳袖子一甩,“我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又曾做过什么样的事,在整个妖族的存亡面前,根本不重要。本主既是玄泽之首,自当守护我的百姓,这是场豪赌,拿我全族的性命和未来去赌,我可不能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葬送黎民。”
陆潮生咬牙唾弃:“现在成捕风捉影了。当日在狼世殿,是谁宁愿跪下也要求恕。这副嘴脸……!”
这几千年的妖界,都是能者成王、不依世袭。但历任妖主之争,最忌讳的就是阴谋算计、自相残杀,所谓能者,要的是真刀真枪真脑子,真真正正为妖民作出实事之人。而笛唳的上位之路并不坦荡,甚至可以说集妖族之大忌为最盛。
剥夺副将军功,为免后患对其斩草除根,进而拿到王爵之位;后附庸前朝大公主,算计另三位王侯,最终踩着大公主,接过仟氙罚之诀,成为现任妖主。
虽不可否认笛唳本人具有一定的才干,但此种行径对玄泽王室来讲,人人讨而诛之。
蛟族和天渊司联手查清此事,要的就是妖族的“暂时”忠诚,没想到笛唳此人还有些破格的魄力。
照目前局势,贾楠书与仙族谁胜谁负不一定,但妖界不帮仙界,天渊的处境就会难一分。
而他作为妖主,在这等危急情况下慷慨陈词,把道义和黎民摆到至高之位,就算以后败露了,也能落下些好名声。说不定,妖族人真会像他说的那样,命都是妖主保住的,谁还计较他过去的瑕疵。
“笛唳妖主,你妖界二公主笛泞絮可是折在贾楠书手里。”飒和厉声提醒,“你的狼兵也有一大半死于他手,那些亡魂,很可能就是你背后子民的血亲!”
妖众微有唏嘘,笛唳却面不改色:“两千年前仙妖大战,玄泽之灵死在天渊圣军刀下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