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往山下去。
宁承熙这时才知道,河岸的对面居然有人家。他那时闯入迷雾沿河淌水过来,什么都没看清。
葭葭带着他慢悠悠穿过芦苇丛,听此把迷雾禁制的作用介绍了一遍,道是这村子虽隔绝外界,却在她的庇护之下,人们朴实地生活着。
“不管外面怎么乱,这里总归是安宁的,他们不用钱财,只有以物易物。”
葭葭突然回头对他伸出手:“所以你身上有没有带能与别人交换的物件?”
芦苇飞花,两人站在溪流旁。
宁承熙局促地在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一块晶石做的叶子,道:“这个可以吗?”
葭葭拿过来看了看,剔透玲珑,色彩斑斓,她笑了笑:“好看的就可以。”
她转身继续走,不管身后的少年怎么想。
她本来不想带他的,只是不想他天天待在屋子里发呆闷出病,好心带他散步。
至于要他的东西,只是为了心理平衡,就当抵了他的医药费和房租。
宁承熙惊讶的是眼前的女子竟没有一点世俗观念,五彩晶石是地方进献给辰国的贡品,价值连城,她却只想着换米面衣物。
他尚在宫廷时,就听过世外修行者的传奇。说他们盛世而隐,乱世而出,御风而行,超然物外。
时隔多年有幸遇见,从葭葭身上以小见大,修行者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无私脱俗。
他擡眸看去,只见白衣女子稍微垫脚,踏水过了溪流。
葭葭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盈,到了对岸,便回头等着宁承熙渡水过来。
宁承熙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猛地回过神后,学着葭葭踩进水里,没想到溪水比他想象中要深,他一脚踩空差点跌倒。
他不敢大意了,慢悠悠踩着石头过来,水流打湿了他的衣摆鞋子。
葭葭目瞪口呆看着男主的动作,没忍住笑出声来。
到了村头,葭葭拿出一条额饰点了三下,手中便出现一堆纯白的丝绸布料,“我的衣服全是白色的,我都看腻了,正好拿来换东西。”
宁承熙听此习惯性在心里揣度,不明白葭葭到底喜不喜欢白色。若不喜欢,为何衣物和首饰皆是白色的;若喜欢,又怎么会急匆匆想处理掉?
不过他一向只在心里想,并不问出口。
两人一进村镇,里面的人立即发现他们这片无名村镇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外来人士,都跑来看热闹。
宁承熙看葭葭已经编好了话术,说他们都是穿过迷雾进来的,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人们都很热情地请他们到家里做客,被葭葭回绝,只说来时匆忙没备好用品,所以想跟他们换点东西。
“那这位姑娘和公子,你们住哪儿的?我们可以给你们送过去!哈哈哈我们这小地方已经数十年没有外人来过了!”
他们的到来,居然连村长都惊动了。
葭葭微微一笑,“我们打算在此处住一段时间再走,以后还要常来往呢,不必麻烦了。”
两方互相寒暄半晌,已经有人回家拿了东西过来,想要送给他们。
葭葭再次回绝了,拿宁承熙的琉璃碎片换了米面粮食,又拿自己的单调白色布料,换村里的妇人帮他们缝几件衣服,因为他们不会这门手艺。
村里养蚕,织出来的布细滑柔软,最重要的是他们染的颜色很好看,葭葭很喜欢。
她挑了几种颜色,回头想问问宁承熙的意愿,却见他自从看到这些人之后,眸光暗淡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葭葭无法,只好自己看着男主,在心里预估了一下他穿什么颜色好看,“嗯……我要这块青色的吧。”
村里的人目送着这一男一女走出村口,姑娘抱着布料,男子提着蔬菜粮食。
回山的路上没人看见了,葭葭把东西放进了储物额饰里,看向面色阴郁的男主,“你在想什么?”
宁承熙心情复杂,头一次没有回答她的话,或者说他压根没注意到葭葭对他说了什么。
葭葭叹气,其实她知道,别看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外面已经战火纷飞了。
回到竹屋,葭葭把装着蔬菜的篮子放在案上,对宁承熙道:“我的规矩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早晚饭。”
想到以后可能要和男主浅谈一下感情,为了自己舒心,葭葭决定对他调教调教。
好在男主现在是个比较乖觉的少年,也能很快听懂她的意思,自己主动提起了菜篮,往外面走去。
竹屋没有厨房,不过外面有生火的炉子,架口锅,就可以做饭了。
宁承熙把蔬菜和村里人送的半斤瘦肉拿出来放好,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葭葭倚靠着门框旁观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宁承熙此前是皇亲贵胄,哪怕待在寺庙里也是让人伺候的存在,不会下厨太正常了,只要他愿意学,她很乐意教他。
葭葭最不喜欢的是那种随便要他做点啥就各种推托,急了还反问凭什么要他干的男人。
或许男主寄人篱下,迫于她的淫威,态度很谦虚地给她让了个位置,“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葭葭摇摇头表示理解,谁都有不会的事情。
第一顿饭,葭葭简单熬了一锅青菜瘦肉粥,宁承熙就帮她洗菜切肉。
此后几天,葭葭一边看着宁承熙手忙脚乱学做饭,一边耐心地指导他。
一天,和村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葭葭便开开心心下山取新衣服。
宁承熙刚把木筷子和碗摆上,就见葭葭风风火火进门,一看到他就说:“你那破衣服快扔了吧,我真怕别人看到说我虐待你。”
话音刚落,葭葭把属于男主的那份留下,自己捧着新衣服进了房间,道是要好好放起来。
一个月过去了,两人都适应了同吃同住的生活,加上互相都是有分寸的人,倒没闹出什么尴尬事。
再说了,葭葭发现自己术法高深,多下几道禁制之后,能完全隔绝外面的声音和视线,如同进入了另一空间,她就不担心了。包括去温泉沐浴,她也是这么操作的。
至于男主怎么沐浴……葭葭没有关心过,总归他有自己的办法。
当夜,葭葭老毛病犯了,开始在房间里试新衣服。
最后她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穿上,出门时看到书房已经吹了油灯一片寂静,她便放心地到院子里散步。
岂料那夜月色正好,不用点灯也可以视物。
宁承熙又一次辗转难眠的时候,打开窗户透气,便看到在外面修习法术的姑娘。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葭葭姑娘并不像初见那般高冷漠然,虽然对他还是不冷不热,不亲近也不疏远,但她很会自得其乐,每时每刻都在认真生活。
如此……生动。
宁承熙默默看着,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自私的念头。
如果能一直待在此处,不必面对外面大厦倾倒之后的废墟,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