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2 / 2)

一个帝王的长眠之所自然是往奢侈里办的,墓xue里面,居然有那么多内室,宽大的停棺,窄小的摆金银珠宝等陪葬品,怪不得有盗墓者这种职业。

葭葭差点在里面迷路,该庆幸还没来得及装机关,她走了一间又一间,都没有寻到关押宁承熙的场所。

她一直都怕恐怖元素,越走越觉得瘆人,不敢回头,生怕有人拍她的肩。突然她看到一片艳红吓得跳脚,连忙离开墙壁。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视线突然顿住了,这墙角并非是吓人的东西,而是草木。

没有封墓,里面长草也是正常的。葭葭稀奇的是,这珠草像是新长的,长势却很好,叶子嫩绿,花朵鲜红,红得似是要滴血。

葭葭蹲下身,居然真的闻到了血腥味。

她心猛地一沉,接下来便专门找这样不起眼的花草,沿着走,终于走到一间封闭的石室面前,此处血腥味最重。

葭葭沿着墙壁,在系统的帮助下找到了开关,石门刚打开她便冲了进去。

里面暗沉无比,伸手不见五指。葭葭感觉她好像踩到了什么水渍,黏黏糊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封闭空间里放大了数倍。

突然,一个声音大吼道:“滚!滚!别来烦我!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凭什么这么对我?”

这个声音嘶哑低沉,难听得紧,和从前半分不像,葭葭还是瞬间就认出来了。

她连忙催动灵力,将石室中的所有烛光尽数点亮,然后一整个愣在了原地。

她不敢想象,才过去一天,一个人便能被折磨成这样。

宁承熙靠着墙壁喘息,他的手脚皆被锁链束缚,浑身魔气四溢,瞳孔显露诡异的红色。

白衣染血,有的地方点点晕染,如红梅绽放;有的地方却似水桶泼上去般,一片一片的,都和血肉粘在了一起。

他修长的脖颈上是一片紫红色的掐痕,唇角也有伤,他的胸膛、后背仍在流血,葭葭方才踩中的便是他的血……

葭葭打了个激灵,踏着一地血渍朝着锁链的地方狂奔过去。

她把宁承熙接在怀里,终于看清楚他浑身的伤口,占据了每一片肌肤,倒刺鞭子打出来的地方,每一块血肉都在往外翻。

葭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用灵力给他疗伤止血,又从储物额饰中拿出灵药,一股脑喂给了他。

自葭葭过来后,宁承熙突然安静了,他身上的魔气似是也消散了些。

葭葭低头看到地上的药瓶浑身一震……那都是她此前给他寄的清心丹。在她来之前,他就是靠吃这个抵御魔气的。

宁承熙突然感觉好受多了,他擡头看去,竟看到葭葭眼中落下泪来,恰好滴在他的虎口之上,灼烧起一片肌肤。

他小心翼翼道:“葭葭,是你来看我了吗?”

葭葭连连点头,擡手抹了把泪,“我是来带你走的。”

宁承熙听过之后却没有反应,整个人恍恍惚惚:“方才,我看到好多人。有记忆里的父王和母后,有师父,有王叔,还有魏恒和楚琊……”

葭葭心里咯噔一下,她擡手在宁承熙眼前挥了挥,他的注意力没有被吸引走,果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以为她也是幻觉,说话便肆无忌惮:“我看到好多次你……我想着你,很多时候我都想着你,才能撑过去。”

“也只有你出现,才会愿意给我一个拥抱……可我没想到,你还会为我落泪,是我太痴心妄想了吗?”

“你是唯一一个为我哭的,连我父王母后都没有。我想让他们别丢下我,他们还是走了。”

葭葭沉默着,突然不着急了,两人一同靠着墙壁。她一边用灵力给他疗伤,一边听他说话。

她听宁承熙说起,他十岁那年奉诏入护国寺,那一天,父王其实有来送他。

他抱着他,细细给他诉说他的不得已,他说为了保住他,只能让他清修避祸,远离朝堂,远离皇宫,皇室和大臣才可能放过他。

他那时并不能理解这种保护方式,这些年也一直没能理解。他只是固执地看着父王,一遍又一遍问他,以后会不会来接他。

父王说会,他便信了,即使心有预感那或许是个永远兑现不了的谎言,他还是一字一顿,笑着抱紧父王道:“那我等父王来接我。”

他义无反顾入了护国寺,日复一日清修,年复一年等待,直到美梦破碎那一天。

宁承熙还说,其实六年前他不告而别,是因为他发现他的血已经引来了妖邪。雾山下的村镇是葭葭姑娘用法力庇护着的,他不想破坏这一片净土,便离开了。

那时他与王叔他们失散,一个人被官兵追杀,被垂涎他特殊体质的妖邪追杀,沿路还听着平民百姓介绍他不曾了解的故国。

他们痛恨着腐朽糜烂的辰国,国亡是大势所趋,是大快人心。

后来他九死一生之际,路过的隐世道人救下他,收他为徒,带他去避世之地,教他仙法,教他隐藏自己的体质。

本来,宁承熙是有机会留在仙门的,师父虽说他尘缘未了,却从没赶他走。

偏偏师父手上有一浮生镜,可窥尘世,他有事没事便拿出来看看。

宁承熙随他修行,同样看到人间陷入大乱,妖邪四起,新的君主同样是不顾百姓死活的暴君。

他还看到救下他的王叔阵营慢慢在朝廷的围剿下一个个死去,鲜血染红了天空。可他们宁死不屈,还在期待他回来。

他做不到逃避,亦无法逃避。跪求师父放他出山时,师父对他说只要他下山,必定不得善终,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不想复国……当王上或是掌权皆非我所愿!可我深知血脉已经替我做了选择,我为什么要是宁氏皇族的人?我不想要这个姓氏……”

眼见宁承熙激动起来,葭葭理了理他的头发,揉了揉他的脸,他便安静下来了。

宁承熙被安抚好了,唇角露出笑意:“其实,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是和师父隐居的三年,还有跟在葭葭姑娘身边那半年。”

葭葭道:“你的一生还长着呢,先别急着下定论,以后肯定会更好。”

宁承熙不是很相信,但这话是葭葭跟他说的,他还是很开心。

顿了顿,他突然道:“六年很长,半年很短……又很长。”

葭葭睫毛扑闪,心尖微颤,和他相握的手灵力停滞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唾弃了一下自己诓神志不清的人说实话的行为,可她真的想听。宁承熙太克制了,错过这一次他更不能开口。

“我……”宁承熙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些乖巧,即使在他认为的幻觉里,他竟也不好意思。

顿了顿,他还是开口道:“因为……我总是想起你。”

他没空思念,所以那些思念,也总是断断续续的。

可葭葭,一直在他心里。

所愿皆不可得,便是他的心魔。

一次性说出来后,也算是一种宣泄方式,宁承熙身上的魔气渐渐消失了,他力竭睡去,准确来说是又晕了。

葭葭唤了他两声,发现他的身体状况比一开始好很多,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打扰他休息。

她碰都不敢碰他,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真的无法不心疼。

宁承熙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梦中却是久违的安心。他梦到自己回了雾山,师父和葭葭姑娘都在他身边,不必操心未来,不用复国,他的身心真正放松下来。

再睁开眼,宁承熙还挺知足的,并不因为是梦而失落。他动了动,突然发现他靠在一个人肩头,他擡眼,便看见白衣姑娘坐在他身边,看见他完全清醒之后,伸手触碰了一下锁链,“这个能砍开吗?”

宁承熙下意识道:“不能用灵力,会被反噬。”

葭葭忧心忡忡点了点头,“太过分了,害人的方法他们倒是层出不穷。”

宁承熙突然浑身僵硬,想要撑着身体起来,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葭葭被吓一跳,连忙上前查看,“你干嘛?不要乱动。”

宁承熙的神情显然更惊恐,他终于清醒过来:“……葭葭?”

葭葭垂着头噗嗤一笑,突然擡头看他:“你是不是后悔把心事讲给我听了?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宁承熙:“……”

她只是发现以前对宁承熙太过想当然了,想多了解他一点。

良久,宁承熙恍然回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

葭葭打断他的话:“我不走。你家两位将军对我可是百般信任,我不把你带出去,怎么跟他们交代?”

“好好养伤,也别多虑。至于你要做的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正说着,两人突然听到脚步声,有人踏入陵墓。

葭葭暗恨:那些人有病吧,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刚给宁承熙治了伤,暂时还带不走他,他难道又要吃皮肉之苦?

倒是宁承熙推了她一把,“不要被他们发现。”

葭葭无奈,当即灭了几盏灯,室内重回黑暗。她有点舍不得最后一张隐身符,但没办法,用了符咒之后她还躲在黑暗盲区,增加安全感。

石门打开,进来的却是她没想过之人:

竟是一袭红衣,面容娇俏的翊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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