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没必要做这些,但事已至此,若是推脱已然太晚,行一步看一步,若真到了决断的那日,我会以自保为上。”
他绕开衣袍过去拍了两下身后的人,肩上捏着他肩一路沿着手臂往下的人得了警告,很快撒开动作,同他一起看向川莲。
此事神界本就理亏,想借着这一乌龙来让沈鸿薛这样一个未享神仙福就遭神仙难的人解决身后那一大堆污遭事,她心里支持他的做派,但面子上不得不顾及着身份,只说会将话原样照搬回神界,留下他们手上那本已经没了用的命薄拂袖而去。
人一走,偌大的魑魅宫□□就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围的鬼使都被打发去前殿。沈鸿薛转身,也不躲闪,就由着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抵住身后的桌面,松懈下来望着眼前的人,眼神多有兴味,看得祝焰被其中那点似有似无的东西牵引着,勾着魂,忍不住再往前逼近一步。
“你比我想得,更.......。”
“媚。”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伸手缠绕起几根沈鸿薛垂落肩头的发丝,将束好的马尾轻轻往下拉拽,带着发带同主人动作一起甩了甩。
“就这个意思。”沈鸿薛由着他玩弄,将一簇头发从头绕到底,他用力抵住他胸膛往外一推,自己很快从桌边站直了身,迈开步子往内殿走去。
“上次的蜜饯滋味不错,殿下若不吝啬,不妨再多赏我几块。”
祝焰的怀抱忽然空下来,半空中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看着走出几步远的人,怔楞片刻同他一起笑起来,几步跑上前一把搂过他的肩。
“蜜饯不值钱,下次记得要些金贵东西,我一向对美人有求必应。”
餐碟摆开面前,沈鸿薛随手撚起一块柿饼一点一点啃起来,祝焰对甜的实在没兴趣,见他入口勉强寻出块相似的送到嘴边。几个碟子环绕着中间的命簿,看起来颇有种品茶谈诗的风雅。
不过两个人此刻似乎都没什么心思去探讨人间的风花雪月。沈鸿薛想着川莲的话,嘴里的柿饼没了滋味。
若黄靖煊这段命格是天命强编,将他与故人凑了个逢圆,沈鸿薛想起鹰隼图角落的皇后凤印,心里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只这一下,便把他从同李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江南送到全是牵扯的冀州,又偏偏凑上黄靖煊身边。黄靖煊的姐姐高居后位,依照这个走势,步步不离西津城,总有一日要将他送回李毓身边。
他不怕李毓,只是珍惜这好不容易偷来的闲适与松快,骤然再面对他,他不知该摆出个怎样的面貌,怎样的态度,又该唤他一声什么。
陛下?王爷?还是毓哥哥?
最后那个称呼太过亲昵,年少时他曾短暂叫过些时日,但随着年龄渐长,身份与地位的悬殊逐渐在他的世界里变得清明,李毓并非他的哥哥,而是天子血脉,皇位传人。他开始恭恭敬敬的唤他王爷,走到哪里都随在他身后几步,不擡头,不弯腰,从不逾矩。
如今尘缘落地,千帆过尽,他还想依着最开始那般叫他一次,却又觉得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大约算不上喜,更多的则是惊吓。
死而复生,不把人活活吓出一身病来已是上乘。
“总是摆着一张深沉脸。”祝焰自认同手里面前这一大堆东西没缘分,享不了这高级的口腹之欲,索性把手里的东西往一边的空碟子里一扔,撑起脑袋来看沈鸿薛。
“活的时日还不足我的零头,哪有那么多值得烦忧的事。”他自顾自的言语,一转眼见身边的人仍旧没什么改变,拖着板凳又往他身侧挤去,手肘抵着桌边撑起脑袋,歪斜着眼睛看他。
“不妨说来我听听?这世间爱恨情仇,就没我化不开的念想,带不走的神魂。”
“没有你带不走的神魂,那我为何还在这儿替你们这些鬼神背这口大锅?”
说着的字眼在抱怨,语气听着却又像玩笑。祝焰对沈鸿薛一向不好把握玩笑的尺度,这会儿尝到甜头更加得寸进尺起来,伸手过去挑起他下巴,就着自己坐着也高一截的高度凑过去,任由擡起他下巴的手蹭着他脸颊。
“别避重就轻,说点我想听的。”
病了这些时日,鬼界终日不见光,被温润的灵力和滋补的汤药轮流问候了这么些天,沈鸿薛一身皮悄无声息的变得柔软白皙起来,身上的陈年老茧也消去不少。祝焰这样蹭过两下,手感出奇的好,一只手指蹭不过瘾,想要张开手来碰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被人毫不留情的一掌推开脸去。
“想听什么?那吴秀才不是都告诉你了。”沈鸿薛抿过一口清茶,玩味的看向身边的人,茶杯遮挡住半张脸,只剩那对勾魂摄魄的眼睛:“我是李毓的男宠,靠着卖身混上高位,按命薄这走势,迟早得同他相见。旧情人见金主,你心里会舒坦?”
祝焰从前只觉得沈鸿薛长得太冷,冷得叫他都有些不敢去靠近。这病过一遭,被自己抱着睡过一夜,明明冰凉的体温却好像融化了他周围的冰,祝焰怎么也想不到,沈鸿薛这张脸同自己平时那种轻浮挑逗的做派一搭上关系竟然这般媚气横生,一股子妖冶夺魂的美,让他轻而易举被夺了神思,一个劲儿的只想朝他靠拢。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搭对了这沈大人的神经,但现在这样总归是比从前好的,虽说心里猫抓似的痒,但猫就在眼前,不止看得见,如今也能摸上一摸,不必再望梅止渴。
“什么男宠旧情人,骗骗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凡人就算了。”他重新转过脸来,见他手中东西空了,端起另一盘往他手边送进去:“你不说,就任由我猜测起来,就别怪我编排你旧金主了。”
沈鸿薛原本只是同他玩玩嘴皮子功夫,却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心头阴霾被他弄得暂时缓解不少,对他如何编排来了兴致。
“如何编排?”祝焰冷笑一声:“那我可就说了。”
“他是个断袖,从前向你求过欢好被你回绝?”
“………你还真是敢说。”
沈鸿薛就着那口冷茶强行咽下噎在喉咙中间的果子,无可奈何的同他摆摆手:“这事说来太繁杂,你不会想听,不如……”
“你都没开口怎就知我不想听?”
话被祝焰说到这个份上,大有种今夜不听便要他受个天大的委屈的意思。沈鸿薛奈何不过他,拣着话茬同他零零碎碎说了些,其中隐去许多秘密与细节。他原以为祝焰听完最多不过指摘两句李毓苛待下属,或是笑面虎,救他一命奴役他一辈子。
“他这人……别扭得紧。”
祝焰双手交叠在桌面,看模样竟是认真分辨起来:“说他厌你,当初却救下你一条命,还教你识字习武。说他对你好,却又将你推上众矢之的,任由箭矢利刃瞄着你。”
“这样看来,大约也不是真心对你,你想他作甚?”
“我没有想着他。”沈鸿薛摇摇头,似乎要将从前的许多年一并带出身体:“只是以后难免相见,时过境迁,大约谁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吧。”
“先不提他,来说说你。”祝焰直起腰板,看向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试探。
“爱恨皆是情,你对他……”
“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