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鹜谲云(2 / 2)

黄姝韫手持一把小金勺,毛色雪白的蓝眼睛波斯猫舒适的窝在她臂弯中一口一口舔舐着勺上特供它的肉糜。几个侍女手中端着大大小小的托盘候在一旁,掌事太监跪在面前,一招手送上来一份金封的册录。

“回娘娘的话,名册已然拟好了,今日特地送来交由您过目。”

她从珠帘遮掩着的软榻上起身,绕开从未用过的香炉,摆手打断上前去接东西的侍女,自己俯身去将名册接过拿在手中,当着他的面翻开来草草看过几眼。

“这册子由礼部一手拟的?”

“回娘娘的话,原是林尚书差人拟出个草稿来,再酌您和陛下的情添了许多。”

黄姝韫尖细的宝石护甲轻轻刮过上好宣纸的表面,熟悉的名字一一出现在眼前。黄姝韫停下手,黄靖煊的名字落在最后,墨痕都比周遭新出来不少,看得出是后头才加上去,且相当着急的。

黄靖煊回津,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黄姝韫早知家中境地不如从前,她并不纠结于徒有其表的美名封赏,从始至终所求的不过保全家人一生平安喜乐。名字落在后头,突兀得像个靶子。她从来都不想黄靖煊能有多出人头地,拿多了不得的战功,或是娶下谁家的名门贵女,时至今日再谈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黄姝韫叹口气,合上手头的东西,将名册重新交还到下头跪着的太监手里。

“再回去细细审过几次,十日后同菜式的拟单一同送来。”

“嗻。”

皇后的宫殿里从不焚香,整座宫殿敞亮又清新。黄姝韫放下抱着的小猫,走出屋子去。庭院里洒扫的宫女停下手头的动作向她行礼。她不爱花,也不爱金银玉器,曾经的爱好早就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堪。耳边步摇轻晃,鱼池中锦鲤慢慢游向莲叶遮挡着的地方,她俯身去看,洁净的水面倒映出她的面庞。黄姝韫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忽而迟钝的察觉些时间的流逝,原来距离自己进宫已然过去三年。从在父母亲人面前纵情任性的幼女到天子血脉的正妃,从大殿下叩拜行礼的人到坐上曾经不敢擡眼直视的高位,黄姝韫偶尔也会觉得感慨,原来时间过得比她所亲身经历感受的一直都要快上许多。

她已经许久不见父亲母亲,半月后的生辰宴借了端午的巧,终于能阖家相见一次。

“双环。”

“娘娘。”

身边跟着的贴身女使上前一步接下她手中的东西。黄姝韫接过太监递来的鱼食,眼见着里面原本缓缓游动的几尾金鱼从下往上飞快的游动起来开始争食。

“仓库里堆着的那些料子挑些好的出来,送去靖煊府上。”

“是,奴婢这就去选。”

双环往后退走两步,又迟疑着上前。后宫里人算不上多,但流言从未停过。皇后中宫离皇帝正殿不过一条长街的距离,想回避些什么也总落不下清闲。她弯着腰回到黄姝韫身边,余光里瞥到身前垂地衣摆拖动回转。

“想说什么便说吧。”

“娘娘,小公子此番回津已经数日,可还未曾入宫向陛下请过安。虽说陛下的确未曾召见,但现在外面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已有些闲言碎语流传,说小公子得胜归来居功自傲……”

“您要不要趁着送衣料的机会提醒……”

双环扣在身前的手被黄姝韫弯腰虚虚扶起。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年龄算不上大做事却一向周全稳重。她从府邸里带出来的旧人渐渐散了许多,留在身边可堪重用的不多,双环算得上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她明白她的一片心意,心里头一片敞亮却没法向她一一道明。

“他不是孩子了,做了这些年的人臣,自然明白其中分寸道理,无需我插手,若是被人知晓反而难辨。”

“是。”双环舒展开表情,重新行完礼数:“那奴婢这就去仓库。”

周围几个侍女见双环告退,上前一步候在黄姝韫身边去,却久不见她动静。

池子里的金鱼不再争抢,后宫里不似外界揣测那般多勾心斗角,反而更像一潭死水,里面的人都像这些鱼,却不如它们有着充足的精神气,时常找不着方向,摸不着头脑,没人能懂身处其中的身不由己却还说着羡艳的话,里面的人茫然四顾,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也没了出去的念头,只剩下满腔茫然。黄姝韫处在这深宫后院里,没有从前舞枪弄棒的兴致和自由,日子就这样安定下来,忙惯了的人总是时不时容易出神。

黄靖煊回城前日,黄姝韫想派人前去接一接,又少个合适的名头,便趁着午膳的时间见了一次李毓,同他提及此事,带着菜方才落座不久,李毓尚只齐好手中的筷子,汤盏里泛白的鱼汤仍旧冒着热气,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字,便被放进碗里的一块豆腐堵了回去。

“今日早朝听臣下上报,靖煊明日便可归来。朕派了礼部的人去城门处迎接,在绝月楼设下宴席,也算是接风洗尘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风沙侵扰,想来他也倦了,我已叫人知会他不必急着入宫述职谢恩,让他好好休息些时日再谈国事也不迟。”

李毓的话说得太顺,一听便是想好了说辞,他安排得圆满,叫黄姝韫找不出纰漏来辩,彼时她只是觉得李毓此番有些太过体贴入微,如今听双环的提醒,忽而察觉些奇怪来。

这流言为何就这般精巧,传了个七七八八,偏偏省去李毓的嘱托,只剩下黄靖煊不行人臣之责,居功自傲的部分?

黄姝韫不信巧合缘由,从前李毓的手段她多有见识。他同她从始至终只不过是共同借力搭伙的同伴,至多称得上一句相敬如宾,夫妻之情早就在从前的相互利用里磨得只剩下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她对李毓存着疑,但黄家式微,她也只能一味做小伏低,以此保全家庭亲族。

黄家几代功臣,在朝堂官场中颇有威名,树大根深,她并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快刀斩乱麻的事儿来,但黄靖煊如今势头正好,她不想断了他大好的前路。

树上飞过几只鸣叫声清脆的鸟,她终于回过神来,拂袖回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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