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避则避，总得先把事儿了结。打架不就讲究个酣畅淋漓么，总不能每回都顾及着事情畏手畏脚。”
祝焰点头，也算是应下。两人收拾好房间，从踏进宫门开始便被三令五申不允许在公主殿中随意走动，于是决定安分待在屋子里，用过送上门的饭菜后又寻了时间去简单洗漱过。外面的天彻底黑下去，外头打更的人走过一轮，今夜排出的值守已然到了岗。沈鸿薛同祝焰一齐扒着窗沿听了好半天外头的动静，最后实在是没什么异常，索性吹了蜡烛就准备睡下。
沈鸿薛有碧血珠护体，刚从活人变成活死人那会儿的体虚早就好了大半，此刻闭上眼睛却反常的感觉心口闷堵。他伸手揉揉心口，原本安静的时刻却忽然听闻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喊，明明算不上近的距离，却偏偏让他真切的听清那声音里叫着的名字。
陆英。
世上只有一个皇城，一个公主殿，李毓只有一个妹妹，或许陆英的名字算不上有多特别，但巧合不断堆砌，沈鸿薛几乎一瞬间翻身而起，同另一张床上的祝焰同时想到同一个人。
绝月阁的陆英，从前便是从公主殿出来的人。
陆英曾在公主殿任职，他曾听人说起一星半点她的往事，只知大约是挺得公主的意，一个侍卫破例进了公主内殿中伺候。被送出宫也不是公主的安排，而是不知怎么冲撞了皇后，被黄姝韫一手送进了绝月阁。
祝焰的五感不同于寻常凡人，隔得远的声音也能听得真切，但沈鸿薛不一样。他先是有些奇怪为何他能听见内庭传出来的那点动静，之后又反应过来其中重点。
“是那公主在喊陆英？”
“嗯。”
沈鸿薛利落的下床，随手拽过挂在一旁的披风裹上身，祝焰踩着他的脚步跟上，在出门的瞬间，两个身影一同隐没于黑夜之中。不远处的□□光亮穿透建筑树木的遮挡隐隐露出个边缘，两人行至那扇隔绝用的大门之前，沈鸿薛听着那点声音，面前朱红色的大门上嵌着两个鎏金的门环，这是只有王公贵族，世家大族才用得起的颜料，才下得去的本钱。
他想起初醒的那夜，也是一阵明明相隔遥远，却偏偏在他耳边响得清晰的哭声将他带到丞相府，遇到那个被困的姑娘，误打误撞进了棺材，被送进冥界。
耳边的声音几乎同那夜一模一样，沈鸿薛不再犹豫，轻飘飘闪身入内，领着祝焰一路往寝宫里去。
明明是深夜，守夜的奴才们却在李春酲床前跪了个整整齐齐。殿内灯火通明，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光让方才入内的沈鸿薛忍不住闭上眼睛。发酸难受之余，祝焰伸手从后捂住他的上半张脸，不着痕迹的将位置对调回来，自己挡在他身前。
床榻四周纱帘垂下，将上面的人遮挡着只看得清大致的轮廓。李春酲卸了钗鬟首饰，散着的头发被胡乱压在身下。被噩梦缠身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无意识的发力捶打着自己的身体，面上的泪痕在光的映衬下反而比五官更清晰几分。床榻边跪坐着的两个宫女低垂着脑袋，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伸手去轻轻拍着她露在外头的肩膀，却始终无法唤醒床上翻来覆去，深陷困境的人。
沈鸿薛并不是没做过噩梦，但李春酲的情况实在不像寻常做个梦这样简单。曾经初到鬼界时他也曾这样痛苦的陷在梦境里，后来在江南时候也有过此番相似的经历。他看出李春酲的异常，知道这时候也只有祝焰能帮得上忙。
梦境光怪陆离，即使进入也并非是真实的人与事。但沈鸿薛为着方才那一声“陆英”心里耿耿于怀，他往后扬了扬手，实实在在打在祝焰身上，引得他往前凑近些许来听他说话。
“你现在的灵力，能不能支撑我们两人一同入她梦境？”
“可以。”他回得很快，手上慢慢松开两条缝，让沈鸿薛开始缓缓适应起殿堂里的明亮：“她这模样，大约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梦魇。梦境混沌真假交错，即使看见什么，也不要全然相信。”
“嗯，我知道。”
祝焰得到回应，感受到手掌遮掩下眼睫的扫动，终于松开遮挡。床榻里低低的哭声还在继续，但却再也没出现过陆英的名字。施咒不过眨眼片刻，沈鸿薛再睁眼，面前仍是公主殿，方才才踏入过的大门又出现在面前，他转过身，院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花草树木，一身华服的女孩坐在一旁的廊下，手中捏着个破破烂烂的风车。
是李春酲。
两人对视一眼，并未上前。女孩不断摇晃着手里的东西，却因为破败得厉害，那风车转也不转，只随着她的晃动发出些磕碰的声响，最后甚至掉落下两块零件来，正巧落到李春酲脚尖，只需弯腰便能够到。
周围没有一个仆从，沈鸿薛以为她会自己弯腰捡起，她却半天也没再有动作。
“陆英，你这骗子。”
她嘟囔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颇有些恼怒的将手头的东西用力往地上一砸。原就岌岌可危的风车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块一块的碎屑，零落的残片溅得满地都是。她动手砸了东西，自己却冷静得有些奇怪。沈鸿薛看着她麻木着脸扫视过一圈空空荡荡的庭院，最后望向他同祝焰站立着的门边。
“宫外的日子可比公主殿好过？”
“你不该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