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目送许程楠施施然离开,他的喉咙有些发痒,像是无意中吞咽了一簇柳絮,想咳出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举杯抿着热茶,缓解干涩的感觉。
毫无疑问,许程楠的一番话像是一根牛毛般的钢针,它精准又冷酷地扎进了沈南昭的心口,几乎造成了贯穿伤——
也许那人都没想到,自己用似是而非的手段膈应人的两句话,却误打误撞取得了奇效。
“许程楠……”沈南昭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在所有流言蜚语里,许程楠的名字永远会作为秦轲的“绯闻”对象出现,他像是秦轲的代言人,与他旗鼓相当的朋友,更像欲盖弥彰的爱人。
沈南昭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起星辽湾里那些衣服,它们没有标签和包装,分门别类地排列在衣帽间里——那些都是他的码数,但无可厚非的是,许程楠与他的身形一般无二。
霎时,他的心如坠冰窖,但脸上依旧风轻云淡,让人看不清神情。
也许在他回来前,秦轲的确有过其他的感情经历,想到这点,他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掠夺了,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几乎要捏碎他的心脏。
还有5月20日,那个在众人口口相传中,属于他们命中注定的相遇。
沈南昭走到茶水桶边,将刚泡好的热茶径直倾倒干净。
这茶太苦了。
他垂眸看着沾着一片茶叶的瓷杯,冷静地评价。
一整天,沈南昭都在惴惴不安的猜测中煎熬,他的灵魂已经濒临枯竭。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他几乎是急切地将自己埋入那人怀里,像是黄昏归巢的幼鸟。
秦轲毫不知情,他想着明天还要工作,自己再畜生也不能继续嚣张,便三下五除二,用被子将自己和宝贝兔子滚成大大的胖饺子,两个人亲昵地挤在床上看星星。
“你英雄救美的故事可广为流传呢。”沈南昭在黑夜中注视着天花板,语气含笑,状似无意道,“方便来个睡前故事吗。”
“嗯?”秦轲似有不解,他问,“什么英雄救美?”
沈南昭沉默片刻,道:“许程楠,你不是帮了他吗?”
不知为何,他的话音落下,只觉得小腿处又传来了绵长的钝痛,明明之前的伤口早已结痂,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可现在却像是仍未痊愈。
也许,在听到他同许程楠的那些过往后,伤口再次绽开了……而这次没有医生,也没有药。
秦轲哼哧哼哧地转了个身,他背对着沈南昭,并不愿提这个话题:“没有什么,你别听他们乱说。”
“哦。”沈南昭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刨根问底,也转了身,只是恰好一滴泪没入发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笑着轻声道:“不问啦。”
再也不问啦。
也许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生活在达摩克利斯剑之下,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只要这柄剑不落下,也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可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秦轲又挣扎着扭了回来,将脑袋埋在他的背后,闷声闷气道:“怎么了,谁在你面前乱讲了吗?你从昨天开始就不开心,还哭了,我问你你又不说……”
小狗紧紧拥抱着他,无端显得沮丧,耷拉着耳朵嘟囔道:“南南,别欺负我了。”
沈南昭蜷缩在他怀里,他瑟缩着,像是风雨中被淋湿的猫,孤零零地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哽咽道:“没有。”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是那天呢?”
偏偏是那天……对于如此特殊的时间,沈南昭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几乎溃不成军,只能放任自己自虐般寻找答案。
他被秦轲强硬地掰过来,却不愿露出自己现在的表情,只能将头埋在那人的胸膛处,喉间干涩到几乎无法言语,像是活活吞下了烧红的烙铁。
这是一场酷刑,谁都不知道,在他听说那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时,心里有多慌张——
在三年前,秦轲为救许程楠向钟家大少动手之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异国的病房里。
正是在那段时间,他为了帮助在街道上被不良少年骚扰的女同胞,遭到了恶意报复,那群嚣张跋扈的少年喝了酒,骑着重型机车将他撞倒,活生生拖拽了一长段的距离。
那天夜里,街道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殷红的痕迹。
颅内出血、多处受伤,小腿粉碎性骨折,等到他被医护七手八脚送上救护车时,他的眼前晃荡着刺眼的日光灯,鲜血几乎浸湿了身下的被褥。而那时的沈南昭死死攥着床单,一直在想着,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回家。
还有人在等我啊。
他意识逐渐涣散,最后沉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后来,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抢救,在昏迷三天后,沈南昭终于睁开了眼睛,但命运依旧不曾眷顾于他,他从医生口中得到了那个噩耗——由于腿上的伤太过严重,他们无法保证能够痊愈,也许以后会对他的正常出行造成影响。
换而言之,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残废。
沈南昭近乎麻木地听着医生的解释,他张了张嘴,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呆呆地看着手上冰冷的输液管,挤出一句“Thankyou”。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同秦轲说过那段极其惨痛的过往,在他心里,他必须熬过去,哪怕再痛苦,也只能独自熬过去。
这也许是他离开该付出的代价。
直到后来,他从旁人口中得知,那时正巧是秦轲与许程楠的相遇,冥冥中似乎显露了新旧朝交替的预兆。
他就是被放逐的那个。
但哪怕到了现在,他只敢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梗在心口的刺,只要那人避而不谈,他也只能假装不在意地囫囵略过。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闻言,身后的秦轲似乎浑身一僵,似乎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没有吭声,只是抚摸着怀中人的发丝,像是正用手指给猫梳理着毛发,一下又一下,耐心又虔诚。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会帮他吗?”
闻言,沈南昭安静地擡眸,他注视着秦轲,只见那人脸上是一种很复杂很难过的表情。
秦轲在他静谧的目光中微微凑前,轻吻了他的额头,像是月夜下掬了一捧清泉,他用唇轻触着水面,晕开阵阵涟漪:“因为那天很乱,我心情特别不好,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南南……”
“那时候我就在想,也不知道我家的南南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被人欺负——如果我帮了这个南南,有没有人会帮他呢?”
霎时,沈南昭眸中的泪落了下来,他几乎是哽咽着用头抵住了秦轲的胸膛,一切的委屈不安终于在瞬间溃坝,他终于在惶惶不安中求得了最终的答案。
这句话足以让他与自己和解。
他从不曾被抛弃。
沈南昭几乎仓惶道:“没、没有被欺负,我过得很好。”所有的痛苦在轻描淡写中被抹去,他只想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秦轲却垂着眸,他用下巴抵在那人的额前,轻轻安抚着沈南昭的脊背,他的眼眶微湿,只是轻声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小秦【洋洋得意】:新衣服剪牌熨好,牙膏都给老婆挤好,我可真是体贴呢!
小沈【瞳孔地震】:他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ps:小沈以为瞒住了,其实小秦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