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希望
江宇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情。他看着科尔沃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松开对方的手腕。
「永远都这么固执,」江宇自言自语,「跟个混蛋一样……」
他长叹一声,施加在比莉周边的力量骤然消失。她大口喘气,心脏不再感到受压迫。她正惊讶于江宇的变化,后者却越过他们走到洞口旁。看到科尔沃跟上他后,比莉同样小心翼翼靠过去。他擡手在洞口上一挥,原本蒙上的雾散开,显露出洞口内的景象——她看到了熟悉的建筑风格。
“天空的洞口竟然通往这里……”比莉惊讶道。
江宇再度挥手,只见洞中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神明易位,现世更叠。“虚空”正在重塑世界,以让世界更适应新神明的存在。」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比莉问他。
「我无权干预“虚空”。」
“如果新神明消失呢?”科尔沃抛出的问题让江宇瞥了眼他。
「“虚空”会以任何形式索求新的“界外魔”,洞口也会暂时关闭。」
“就像上一位‘界外魔’一样……”比莉想起了江宇曾给她看过的回忆,“但你不是由仪式诞生的神明。”
「没错。」江宇点点头,「所以我需要你用“双刃剑”杀了我。」
“不行。”科尔沃想都没想直接否定。
「先听我说完。」江宇看上去十分无奈,像是做出让步,「我是被“虚空”强制变成了神,只有死亡能让我摆脱神明的身份。」
科尔沃眉头紧锁,当听到“死亡”一词时皱得更甚。
「但我是特殊的。我在现世中没有实体,而“双刃剑”既能造神,也能弑神。如果你用“双刃剑”杀了我,我将不再是神明,但也无法成为怨灵,或许“虚空”会把我逐出去,让我恢复以前那种“夺舍”他人的状态。」
“你没有把握。”科尔沃斩钉截铁指出他话中的不确定性。
「总比被困在这好。」江宇耸耸肩,看向比莉。
「你说得对,我渴望自由。」他轻敲自己的脑袋,「脑子里的知识快把我头搞炸了。我不想再给某个任性的家伙当保姆了。」
「更重要的是,某人承认我是他朋友。」江宇冲科尔沃眨了眨眼,比莉在后者脸上看到了窘迫的神情。这可有意思多了。
“别得寸进尺。”科尔沃回道。
「如果我没活成,你不要太伤心。死亡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科尔沃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担忧。
「我这一生也算活得精彩,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不再是痛苦和悲伤。」他拍了拍科尔沃的肩,「我希望你能为我自豪,科尔沃。」
“我一向如此认为。”科尔沃低声回道。
江宇因他的话咧了咧嘴角,连带眼中的死潭都荡漾着波纹。
「我看到了。」
江宇再次看向比莉。这次比莉取下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双刃剑。当她的手握住双刃剑的剑柄时,剑身开始闪烁碎片。
“你确定吗?”比莉有些犹豫。
「我已经想好了。」
比莉看着这位年轻人,握紧手中的双刃剑。她没想到自己最后要杀的竟是一个坦然面对极有可能来临的死亡之人。
在她动手前,科尔沃上前搭上江宇的肩,给了他一个拥抱。江宇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微微吃惊,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
“你一定能活下去。”科尔沃贴在他的耳边,“哪怕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你也会活得好好的。”
江宇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背,「我不会忘了你的,科尔沃。」
当他们分开时,科尔沃向后退步,让比莉得以将双刃剑对准江宇。科尔沃不再像比莉初次见到他那样疲惫又厌倦,他望着江宇,如同托付了一切信任,换回渴求已久的重逢,而现在,他不得不再次面对离别——如此坦然,令人艳羡。
比莉不由得动容。她想起被公爵残杀的爱人,想起在睡梦中安然逝世的索科洛夫,想起了被烧掉用于给道德陪葬的“恐怖鞭痕号”——如此多的故事,最终都要用死亡画下句号。或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江宇对比莉点点头,「谢谢你,比莉。」
“就当是还道德最初的夙愿。”比莉回以点头。
他们对立站开。当比莉手持双刃剑捅进江宇的胸膛时,江宇闭上双眼,无所畏惧。
科尔沃将永远记住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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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老人称今年二月为最寒冷的冬天。
玛丽娜坐在车上,裹紧了脖颈的围巾。马车摇摇晃晃,连带着承载的农具碰撞她的脚趾。寒风夹杂冰雪黏在发丝上,她擡手抹掉头上的雪水,对前头驾车的人喊道:“还有多少距离,吉万叔叔?”
“不到一公里了,玛丽娜。”她的叔叔回应道,“再穿过一段小路就到了。”
村庄前些年修好的路被连月不断的大雪覆盖,使得马车行进艰难。他们不得不驶进一片森林,一路沿着前人踏出的雪道往村庄方向。白日的森林枝干延伸天空,望不见边。阴影垂下,玛丽娜的瞳孔因突然转变的灰暗微微收缩,周边仅能听到马蹄踩响树枝的碎声,还有同行者雅各布不着调的口哨声。
三天前,玛丽娜随同叔叔吉万前往百公里开外的城镇贩卖农作物。难熬的低温对玛丽娜一家如同必须忍受惩罚的恩赐。因大雪的影响,小麦收成明显比往年高了不少。经过吉万的据理力争,他们带去的作物全都以高价卖出,顺带添置了新的农具。也就是说,他们今年将会过得比以往更加轻松。
“赞美母神米兰达。”她身边的雅各布说。雅各布是她的邻居,也是他们的保镖。吉万承诺回村后请雅各布吃一顿上好的肉餐。
“没错,赞美母神。”她的叔叔接话道。
母神米兰达,玛丽娜对她的印象停留在每家每户都祭拜的画像上。据村中老人所言,母神在百年前治愈了流传村民间的怪疾,挽救了整个村庄。村庄百年来的生活全都经母神庇护,包括今年堪称奇迹的作物高产。但并非万事都风调雨顺。
他们从城镇出发前,玛丽娜已经进食过,现在她的肚子再度感到饥饿。她无时不刻不想见到村庄房顶的红烟囱。被高木掩盖的天空让她无法辩识时辰,玛丽娜盯着一成不变的树林,灌木丛因马车的经过晃下几层积雪。她的双眼捕捉着周遭,略带神经质地发散思绪。雅各布的猎|枪就放在他的膝盖边。如果意外发生,她有可能看到雅各布扣下扳机吗?
“想试试吗?”雅各布问。他显然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猎|枪的打量。
玛丽娜摇头,“我不会用。”她只会农活和做饭,连宰杀牲畜都仅限于鸡鸭,更何况打猎。
“很简单,”雅各布抄起猎|枪,用一个她曾见过父亲使用的姿势瞄准他的前方,“姿势很重要。你得确保子弹射出时枪托不会撞到自己的下巴。”
他明显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给玛丽娜做演示。
“然后就是保险。”他轻敲枪身下端,“哪怕没装上子弹,保险也必须保证是打开状态。”
玛丽娜兴致缺缺点头。她根本不了解雅各布口中的各种名词,哪怕她曾无意听过几次。
他从兜里拿出两颗柱状的子弹,填进打开的枪体中,合上拉动后,他把猎|枪递给了玛丽娜。
“什么?”玛丽娜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