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玛丽娜被村里的男人发现倒在村口门边。醒来后,她向婶婶道出了自己的遭遇。当说到吉万叔叔时,坐在床边的婶婶蹭地站起,捂着嘴站到窗边。
“我很抱歉,婶婶……”玛丽娜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背对着她的婶婶擡头吸了吸鼻,转过身看着她。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目光。
“先是德尼莎,然后是穆古尔……我的吉万也没了……”婶婶话中的名字让她的心脏抽痛,“你还要害死多少人,玛丽娜?下回是不是轮到我了?”
“不,婶婶……不是这样……”玛丽娜急忙起身向婶婶解释,却被一把甩开。她跌回床铺,将脸埋在床单痛哭。
母亲,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遭受如此痛苦……
雅各布的表妹埃列娜在午后来看望她。玛丽娜应该安慰她,但自己却哭得接不上气。叔叔与雅各布惨死的模样一直在脑海交替浮现,她反而成了被埃列娜安慰的人。
“没事的,玛丽娜……”埃列娜抚摸着她的背,眼角通红,“感谢母神米兰达把你送回来。那些死去的灵魂一定会守护在我们身边……”
母神米兰达……是母神米兰达送自己回来的吗?
她不敢再细想,生怕自己又会被回忆中的景象吓得只会哭泣。婶婶已经不想再见到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玛丽娜不想麻烦邻里,也不愿面对传开的流言蜚语:“她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埃列娜说蒂米特雷库斯夫人仍在招女仆,而今日正巧乌利亚修的女儿出嫁——为了不和婚礼冲突,叔叔与雅各布的葬礼被安排在了婚礼结束之后。
按照习俗,四大家族的领袖都会在婚礼第一天为村长家的婚事送上赐福。她可以趁机向蒂米特雷库斯夫人自荐,幸运的话能直接入住蒂米特雷库斯城堡——一旦入住,便再也没有回家的可能,连亲人都难见上一面。婶婶已决心将她赶出家。对玛丽娜而言,除了成为蒂米特雷库斯夫人的女仆,自己也别无选择。
蒂米特雷库斯夫人对女仆的筛选十分苛刻。玛丽娜特地起得很早,用井里晨时打捞的水反复梳洗。为了给夫人留下灵巧的好印象,她将手指刚包扎好的纱布拆下。
本来她打算也和村里的女人一起给婚宴制作食物,可埃列娜却劝她先好好养伤,而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也让她止步。玛丽娜看着手上未褪去青紫的稀碎伤口,只能期望它们能在户外看上去不要太显眼。
婚礼对于村庄是一项大事。家家户户都要在婚礼前一天,将新宰杀的羊头配上大蒜悬挂在家门前,寓意为喜事驱邪。以往的婚礼都会持续三天,后两天完全属于新郎与新娘,而第一天对于全村人来说是堪比祭典的日子——在这一天,四大家族的领袖会屈尊来到他们的村庄,为新人与新人的家庭献上祝福。更重要的是,母神米兰达也会出席。
她从未亲眼见过母神米兰达的真身。如果有机会,她想要跪在母神米兰达的脚边,感谢母神从灾厄中拯救了她——但她还是得先为自己找到归处。
玛丽娜穿过人群,踮起脚尖张望着舞台。男人们早在她回来前于广场中搭建好了舞台。依照传统,婚礼应在教堂内举行,但出于对蒂米特雷库斯夫人的尊重与考虑,村民们决定在婚礼第一天时在户外广场搭建的舞台举行。舞台最里面的祭台摆放着蔬果与生肉作为贡品,而祭台前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座椅——最大的一张能容纳一头牛。新郎与新娘一家早早站在台下等待,他们的周围围满祝福的人。村长乌利亚修依旧咳嗽,被病痛折磨的脸上跃现着喜悦。乌利亚修已经病了许久,希望子女的喜事能让他病情好转。
哗然声打断了玛丽娜的思绪。人群突然朝台前靠拢,处于正中的她也被推到了更前的地方。等她站稳脚跟时,台上出现了众人翘首以盼的贵客。
一身优雅白裙的蒂米特雷库斯夫人走上了台。她身着披风,高大的身材完全吸引住所有人,但她本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蒂米特雷库斯夫人坐到了那张巨大的椅子上,半点眼神也不施舍给台下的村民。红唇为细白的肌肤点缀出动人艳丽,她微微垂首,头顶的黑色礼帽遮住了美貌容颜。
蒂米特雷库斯家族以酿造葡萄酒闻名。据说蒂米特雷库斯夫人还赠予了新人城堡珍酿的“处女之血”葡萄酒。
玛丽娜下意识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再次担心自己有可能会被拒绝的结果。高贵的蒂米特雷库斯夫人会看得上她这种卑微的妇女吗?
跟随在蒂米特雷库斯夫人身后的是一位风格与她截然不同的女性。她一袭黑衣,面容完全被黑纱遮挡。她走得很慢,怀中还抱着一只身穿白色婚纱的木偶。她在蒂米特雷库斯夫人身旁的外围位置坐下,同样看也不看村民。
那是贝内文托小姐,沉默寡言的木偶师。玛丽娜只知道她非常喜欢木偶,因为据说贝内文托的家族宅邸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偶。她怀中的婚纱木偶几乎和小孩一样大,脸裂成了不均匀的两半,看上去和贝内文托的家徽十分相像——一半弯月,一半太阳。在她观察婚纱木偶的时候,木偶的眼睛突然朝她的方向挪动。
玛丽娜被它吓得后退,不小心撞上了人。她刚要转身道歉,身后的村民看清她的模样后,退得离她更远。她忍住委屈的情绪闭上嘴,再次看向木偶。木偶的眼睛根本没有动过。
暗自埋怨自己的一惊一乍后,玛丽娜看到了下一位上台的贵族。这位贵族相比前两位就寻常许多。他戴着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老旧大衣。男人大步走到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手指交叉垂放在肚子上。他支撑着腿的脚跟顶着地板,椅子前根翘起,整个人向后仰去,像是坐在摇椅上那般惬意。
这位便是海森伯格大人。身为工程师的海森伯格大人原本住在离村庄不远处的工坊内,后来搬到了遥远的工厂厂房中。他很久以前帮全村通上了电,之后再也没以私人身份造访过村庄。
与他隔着一个座位的蒂米特雷库斯夫人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男人也扭头看着她,无声作了个口型。蒂米特雷库斯夫人的脸颊顿时抽搐。她的胸脯因突然加重的呼吸上下耸动,放置在椅把上的手绷出骨感的线条。看到蒂米特雷库斯夫人的反应后,海森伯格大人咧出得意的笑容。
两位贵族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友好,玛丽娜猜不出个中原因。
玛丽娜望着贵族们来时的方向,期盼这次能见到神秘的莫罗家主。莫罗家主隐居在偏远的水库附近,据说曾是个医生。他多年未在祭典上露面,玛丽娜也没有听村里任何人描述过他的样貌,就像没人见过他一样。很可惜的是,这次他们依旧没等到莫罗家主。出于尊重,无论莫罗家主在不在场,他们都会摆上用来代表莫罗家主的椅子。
台上突然卷起漩风,而三位家主也站了起来。漩风中飞扬的黑色羽毛愈来愈多,最后现出一个人形。女人浑身被羽毛遮住,脸上戴着形似鸦喙的银色面具,她的背后悬浮着金色的圆轮,看上去如此神圣。
三位家主纷纷对女人躬身致意,而玛丽娜周围的村民不约而同跪了下来。玛丽娜也跟着跪下,垂在膝盖上的手止不住发抖。
母神米兰达,他们敬爱的“母亲”。玛丽娜的激动简直呼之欲出,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神明降临还要荣幸。
感谢您,母神米兰达……我将日夜侍奉您,歌颂您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