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五月初二，昆仑山的雪化了大半，露出新芽。
整个神霞殿张灯结彩，四处都挂满红绸，红灯笼和凤烛随处可见。
沐言汐一夜没睡，大乘期的体魄也看不出任何疲态，拉着易无澜折腾了一整夜，站着坐着躺着，不管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
拉着易无澜满神霞殿的逛了一圈，里里外外再三检查后，又开始背明日的流程。
直到天光破晓，沐言汐倒是安分下来了。
因为真的折腾不动了。
就连花卿予带着几个弟子来给她上妆时，都惊讶的夸了一句：“果真是要办合籍大典的人，今日怎么如此安分？”
沐言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竟也没反驳。
一旁的易无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问：“要不要将时辰推迟？总归今日都是好时辰。”
“不要，就要最好的申时。”沐言汐赖赖的转头，又不说话了。
十套喜服，沐言汐最后还是只用了一套，另外九套连同易无澜的一起，此刻也被挂在旁边。花卿予看着那些喜服颇为惋惜：“其实你们可以多办几场合籍大典的。”
沐言汐一开始有多期待，如今担惊受怕一夜后就有多恐惧：“不用，就这一场。”
花卿予不死心：“你看啊，神君现在虽然飞升了不再属于凌霄宗，但好歹凌霄宗也是她的故宗吧？凌霄宗也得来一场吧？你们三千年前又在不夜城住了上百年，不夜城里至今都有你的宫殿，也得办一场吧？”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当初你修为尽褪时去风月楼，也算是跟神君定过情吧？风月楼也得加一场。”
沐言汐：……
她终于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花卿予的神情。为了几套喜服，花卿予不至于让她如此大费周章，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多办几场合籍大典，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卿予抚了抚她指甲上新涂的艳红蔻丹，笑道：“你们合籍大典的贺礼几乎要将合欢宗搬空啦。但合欢宗这些年好东西囤积得多，你们想来多少场，都是供应得上的。”
沐言汐：……
风月楼每个月都有固定拍卖的日子。很多修士在秘境中得到自己不需要的法器丹药后，碍于面子不愿自己去卖，便会卖给风月楼，风月楼再在特定的日子唱价拍卖。
如今正巧遇上沐言汐和易无澜的合籍大典，合欢宗滞销的东西都以高出平时不少的价格，被一扫而空。
花卿予自然十分乐意她们再多办几场。
沐言汐才不上她的当，嗤笑道：“多办几场合籍大典你是要累死我？况且你以为他们都是傻的，办一场就送一次礼？”
花卿予笑吟吟道：“他们的弟子不都在你手上吗？我们合欢宗有个男修据说短短一个月，从金丹中期直接进阶到元婴了，他们可不得把你们两个供着？”
那个男修沐言汐也有点印象，据说是有个合体期的姘头在魔域当城主，夜夜陪他修炼非要给他送修为，再加上易无澜的点拨，很快突破了瓶颈。
至于为什么是姘头……
据说这还是合欢宗惯用的称呼，没名没分，享乐为上。据说那名城主每回都将男修送到神霞殿，过一日又亲自来接，任劳任怨，神霞殿值守的修士见了那城主都习以为常。
合欢宗祸害过的男男女女不知几何，沐言汐也没法定义他们究竟是对是错，只能为那名城主遇人不淑表示同情。
花卿予见沐言汐不答话，又劝了沐言汐好几回。可沐言汐打定主义不想多办，她也只好作罢。
沐言汐嫌花卿予话多，探着脑袋寻其他姐姐的身影，试图有人能将花卿予拉走。
花卿予用发簪柄拍了一下沐言汐的鼻尖：“看什么呢，你姐姐忙着替你接待宾客，管不了你。”
花卿予贵为一宗之主，能管束她的人不多，易无澜从她们开始唧唧歪歪开始就没打算插手，就算她告状也没用。
那就只剩下：“泠姐姐呢？不夜城离这也没多远吧，她怎么还不来？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花卿予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她能有什么事，估计在忙着整理给你的贺礼吧。”
正说着，门外弟子来报，说是泠镜敛到了。
沐言汐活像是搬到了救兵，在花卿予将手里的发簪固定好后，脚尖一点瞬移到门口，欢喜道：“泠姐姐！”
“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我怎么会不来？”泠镜敛将手中的灵芥递给她，“我怕里面的东西太乱，昨夜又临时为你整理了一番，收拾到现在，这才晚了，幸好你们这还没开始。”
一般的贺礼哪需要整理一夜，沐言汐好奇道：“你该不会把我在不夜城的那座宫殿都拆来了吧？”
泠镜敛：“差不多，但那些砖瓦你应当没什么用，就没带上。”
沐言汐一愣，失笑道：“我又不是不回不夜城了。”
泠镜敛揽着她往里走，将她按回梳妆镜前：“逗你玩呢，我哪是这么小气的人，把你宫殿里的东西拆来给你？我魔域还没穷到这份上吧？”
“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缺，你可千万别给太……”沐言汐随意往里用神识一探，脸色忽然一僵。
没有她想象中的灵石法器，也没有开玩笑说的砖瓦，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灵芥。
“这是？”
泠镜敛见沐言汐发现了，满脸愉悦的朝她邀功：“我都说了我整理了一夜，每个灵芥都分门别类放了东西，这样你翻找起来也不会麻烦。当初他就说过他留了一个库房的东西给你，里面很多都是灵修才能用的灵器，堆不夜城也是浪费，你不是带了很多弟子吗？随便分着玩呗。”
沐言汐：“可这也太……”
“收着吧，他当初用洗髓丹赚了不少钱，你是不知道，那些上了瘾的魔修和灵修，恨不能倾家荡产去买洗髓丹，而且他回魔域后，魔域各城繁荣不少，城中交易多少都能抽点。他要是在的话应当给的比我还多，你别嫌弃就好。”泠镜敛解释。
这个‘他’即使没有点名道姓，在场之人也无一发问的。沐言汐握着灵芥的手紧了紧，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早知道当初在不夜城时，我就得拉着易无澜办一场。”
泠镜敛拍了拍沐言汐的肩，接过花卿予手中的凤冠，替她戴上。
沐言汐和易无澜的喜服和妆容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花卿予才高擡贵手放她们出门。
未时三刻，鸦不语幻化成真身，巨大的凤凰展翅飞过神霞殿，华美的翎羽在阳光下落下金光，好似天降福泽，令前来观礼的修士大为惊叹，纷纷打探凤凰神迹。
神霞殿早已被装点得焕然一新，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修士几乎全到了场，就算有闭关的据说都提前出关前来观礼。
易无澜回到修真界已近两月，众人在等待二人出场前，不知道是谁先提起，谈到了上界之事。
与其说他们好奇为何易无澜能留在修真界，不如说他们更好奇，为何之前天梯断了几万年，那抹天道意识操控修真界这么久，几乎将修士的传承断送，上界都没有察觉到他们这方世界的不同寻常。
如今竟然愿意让易无澜停留在修真界那么久，难不成根本就没有上界？
可这个猜测根本经不起推敲，易无澜之前消失了整整三日，在修真界查探不到任何她的气息，定是去往了上界。
所有人对此都好奇万分，也有人向神霞殿的修士打探过，据说脸他们那位小殿下都极为好奇上界之事，可易无澜闭口不言，也只好作罢。
在众修士的翘首以盼中，申时伴随着钟声而至，沐言清于高台之上宣布合籍大典的开始，沐言汐和易无澜身着样式相似喜服自天边腾云雾而来。
两人携手降落，带起的风将脚下铺洒的花瓣扬起漂浮，点燃的天灯接连升空。
沐言汐的发冠较易无澜更为繁琐，衬得她那张本就明靡的脸更为绝艳，易无澜站在一边也毫不逊色，观她清冷如月，犹坠红尘。
修士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看这二人中的哪一个，小声的发出吸气声，又很快憋了回去，唯恐自己失态。
沐言汐和易无澜的道侣契早已存在了三千年，无需再在众人面前展示，只要行了合籍礼后祭天道，然后晚上再行个宴席，便算仪式完成了。
二人在沐言清的指引下过了三拜，在祭天道时，是用特殊的法诀将二人的灵力混合在一起，以道侣契催发，落向九霄。
这样的仪式也是行个过场，甚至曾经有修士笑谈，那么多祭过天道的修士照样和离，天道要是真能判断他们的契合程度，为何祭天道时不出来阻止？
不过是跟拜天地一样的俗礼罢了。
只是当沐言汐要将灵力探出时，易无澜突然握上了她的手：“等会儿我要做点事，你在这里乖乖等我。”
沐言汐从三拜开始，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此刻突然停易无澜开口，甚至有些迟钝：“啊，哦……等你，等什么？”
“开始吧，别耽误了吉时。”易无澜的指腹揉了揉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没有多言。
随着二人的灵力相交缠，天灯随霞光御风而起，斑斓灯火引向天际，万盏星光，铺陈而去。
随着灵力光芒亮彻天际，几月前曾被修补的天梯再度出现神迹，众修士怔然擡头，就连沐言汐牵着易无澜的手也骤然缩紧。
“祭天道，莫非天道是真的显灵出现了？”
“可是神君不是上界之人吗？难道那道天梯是为了阻止她们二人的合籍、催促神君回归上界？”
“可、可小帝姬怎么办？”
这样的疑惑声在人群中渐渐响起，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沐言汐也下意识认为，天梯的重启是为了迎接易无澜重回上界，就像凡俗界的落川之道为她们曾开启一样。
对于易无澜的闭口不提上界之事，沐言汐其实一直有易无澜会突然消失的心里打算，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变故会出现在合籍大典的这一日。
更没想到……易无澜会提前知晓有这样的境况发生。
沐言汐脑中什么也不剩，紧紧的拉着易无澜不说话。沐言清也看出异常，忙走过来，低声道：“合籍大典就这样吧，总归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们先离开？”
易无澜没理会沐言清，只是又低声跟沐言汐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嗯？”
沐言汐从易无澜眼神中读出了什么，终于点了头。易无澜就算要离开，也断然不会明知天梯会出现而跟她举办合籍大典。既然天梯是易无澜特意召唤出来的，沐言汐虽不知道易无澜要做什么，但还是定了定心神，道：“别耽误时辰，快去吧。”
易无澜侧身在沐言汐唇角印下一吻，曳影剑突然从袖中被召唤而出，这几个月以来几乎没有被释放过的灵力渐渐笼罩在她的周身，一股强大却不迫人的威压沉沉的自祭礼台向下笼罩。
沐言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清亮的双目中映出那道耀眼的红色身影。
易无澜向着天梯御空而上，晚霞星辉伴路而行，一齐被易无澜身上洋溢着淡金色的青色灵力光芒掩盖。
曳影剑于空中剑起，人群中突然发出高涨的惊呼声，沐言汐顺势看去，易无澜的身影已经被掩盖在了光晕中，而那道天梯不知为何突然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自高空一路蔓延而下，铺展至祭礼台，
与此同时，自天梯赐下的灵气和魔气在一瞬间变得更为纯粹、更为浓郁，浩瀚的福泽由天而降，不少修士竟原地开始打坐，桎梏了许久的屏障皆开始隐隐送动起来。
沐言汐却无暇顾及，目光一直探向光芒深处，以神识感应易无澜的存在。直到易无澜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火红的身影穿越星光灵阶而至，沐言汐往前去迎时，易无澜已落近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久等了。”
沐言汐的掌心贴着易无澜的长发往上攀至肩头，拖长声音：“易无澜……”
易无澜在她耳边落下一声轻笑：“不是跟你说了在这里等我吗？怎么还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沐言汐才不承认：“天梯上这么危险，我是怕你摔下来，到时候我就成了全修真界第一个在合籍当天当小寡妇的，说出去多难听啊。”
易无澜的心情似乎因为合籍大典而极好，听到沐言汐这样拐弯抹角骂她的话，也毫不吝啬她的笑意：“好，知道言汐是在担心我。”
沐言汐继续嘴硬：“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