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个浮黎
休言,俗子不问天上事。有那般?兴亡轮替山河。白头只一瞬,月圆几春秋。可笑枯骨云烟,便是有心观闲事。又怎敌生死悲欢?摧心碎肠。
满堂缟素,哭喊震天。披麻戴孝的人跪在地上,一团一团的蜿蜒出去,竟然成了一条小路——伯邑考没想到,迎自己回家的竟然是这种场面。
他呆愣愣地站在这条路的尽头,耳边的哭喊声冲进他的脑海,将那里搅乱成空白的一片。他眨了眨眼,想要擡起已经僵硬的腿,却发现这种努力不过是徒劳。
他的腿已经在这方寸之间生长出厚重的根,死死的咬住他,不肯有一丝一毫的空隙。伯邑考睁大眼向下看去,撩起衣摆慌乱的左右查看。虽然看不出一点异样,但他心中的却越来越惶恐。
这时,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从他的腿间涌上心头。伯邑考猛地擡起头,这陌生的震感从这片土地传来,带着难以抹去的悲恸,是府院内哭喊声幻化出来的实质。
“父亲!”伯邑考大喊一声,一个箭步直接冲上台阶。
扑通——
重新受他掌控的腿一时发软,一个踉跄,伯邑考直接扑倒在地。
土,拍在伯邑考的脸上。他擡手去擦,袖子濡湿出一道不明显的印记。
跪着的人们听到动静齐齐转过头,许多脸庞上都带着麻木,沾染着泪痕。看到是伯邑考,这些人的眼里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悯。
伯邑考像是困兽一样红着眼,挣扎着站起身向里面跑去。
他无心去想那些人莫名其妙的情绪因何而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再看父亲一眼。
“你输了。”殷郊落下手中的棋子,自信的擡头看向还在抓耳挠腮想对策的弟弟笑着说道。“唉……”殷洪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很是丧气地塌下来肩膀,不满地嘟囔道:“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殷洪转了转眼睛,忽而往前凑了凑。瞧着殷郊笑而不语认真收拾棋局的样子,他带着讨好的意味悄声问道:“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找仙长啊?”
殷郊手中动作未停,略微一挑眉笑着反问道:“怎么?觉得王宫闷了?”殷洪揉着自己的后脑,嘿嘿一笑并未言语,转而说道:“这不是因为国师也走了,太师又忙嘛!还有黄娘娘……”殷洪话为说完,便被殷郊一个冷酷的眼神给打断。
殷洪悻悻一笑,耸着肩膀连连点头保证,“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就是了……”只不过一会儿,殷洪咬了咬牙大声质问道:“你真的要杀黄娘她们吗!”殷郊气定神闲,平心静气,“不是我要杀,是父王要杀。”
殷洪的热火遇见殷郊这样平静的潭水,便是有气也被浇灭了。他懊恼地塌下了肩膀,怄气背过身,闷声说道:“父王父王,你少拿父王挡事。父王他……”殷洪逐渐上扬的声调陡然小了下来,嘟囔道:“他都驾崩多少日子了……”
“王诏未发,父王便只是昏迷罢了。”殷郊收拾完最后一枚子,听到这话神情晦暗,沉声警告道。而后他看向殷洪,突然软下性子同自己这不懂事的弟弟讲起道理。
“为王殉葬,本是幸事。况且,就算我留她们一命。将来新王继位,也会留她们一命吗?”
“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这么认定了!”殷洪从位子上弹跳起来,愤恨地摊开手,用一双眼质问着殷郊。
“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一切!立伯邑考为世子,是你报复西伯侯的一手棋。”殷洪一边说,一边来回在殷郊眼前踱步。
“姬昌有不臣之心,你报复他,也就算了。但是伯邑考,你根本没想让他安稳坐这个位子是不是?”殷洪顿住脚步,用力一挥袖。
“你假借父王的口,让王位给伯邑考。太子在世,却让西岐白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世人心有疑惑不说,各位王侯将领也不服气。到时候黄娘娘一死,怎么不让人联想到伯邑考是忌惮他们,于是要清扫前王旧臣?”
他一个沓步向前,逼的殷郊要略微仰头才能直视着他的眼睛。
“要知道,他连后宫妇人都容不下,怎会容得下他们这些功勋旧臣。到时候武成王难道不会为了自保而起兵谋反?”殷洪在殷郊脚边缓缓蹲下,仰脸看着他。
“这一切里面最关键的你我,确很好的隐藏起来了。身体孱弱,有碍寿数,难登王位……到时候我们心安理得跟仙长离开。”
殷洪的泪水流出眼眶,殷郊擡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见到了便认真地帮他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