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林知织带着地图,踉踉跄跄打开房门,越过地上昏迷抽搐的阿尔德,勉力朝外走去。
她耳边嗡嗡作响,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袭来。
她路过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注视着自己妹妹的青年。青年忽然道:“外面要下雨了,带把伞吧。”
林知织揉了揉自己胀痛的眉心,没想到能在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咒骂诅咒尖叫哀嚎声中听到一句提醒。
她微微颔首:“多谢。”
她拿伞时,外面的天色只是阴沉,并没有下雨的预兆。林知织在路边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出租车司机是个比较健谈的中年人,在林知织一上车时就絮絮叨叨了起来,一会儿问是不是本地人,一会儿问多大了?上学了吗?
林知织头很疼,完全应付不来这些琐碎的问题,含蓄对他道:“师傅,我有点累,想先眯一会。你到地方了叫我。”
在这种委婉的提醒下,司机讪讪闭上了嘴。
林知织太安静了,安静到司机觉得自己开着一辆空车。他又不敢放音乐,怕吵到后排的客人,只能百无赖聊地专心于周边的环境车况。
林知织报出的地方是个很偏僻的废弃开发区,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那里的投资商倒的倒,跑的跑,只有大批大批盖到一半的房子。
出租车越驶越远,逐渐驶出市区。司机频频看着天色,莫名觉得这才下午,怎么天阴成这个样子?
随着道路的延伸,周边的店越来越少,路上的车子也消失无踪。司机一个人开着车,磨着牙想抽根烟。
他这才猛然发现,这个市民们记忆中的半废弃开发区,是不是有点太冷清,太偏僻了?
车行驶在大路上,路旁边只有半死不活的杂草枯枝,还有空荡荡的未装修水泥房。前面的道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逐渐被朦胧的白雾笼罩。
他像是不自觉进到了另一个荒凉而破败的世界。文明刚刚来过此处便默然告辞,只留下来了一片片废弃的房子与破旧的标语招牌。
那些沉默伫立的厂房空楼被穿堂风吹过,发出了一阵阵幽咽呜声。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慌急慌忙地从口袋里摸了包烟。随着打火机的一声咔嚓,袅袅升起的烟气让他心里徒然发毛的感觉好了不少。
这里实在太寂静了,司机抽着烟,想起了车上那位细声细气的小姑娘。
他可以肯定那个客人年纪不大,对方口罩上方的稚嫩眉眼,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在老老实实读书,有着几个贴心的朋友,被父母宠爱着。而不是在刚出了杀人案的时候独自跑到一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司机抽完烟,打算叫醒林知织,然后商量着劝她回去。结果他一回头,看到后座上空空荡荡的。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夜班好哥们讲过的那些都市怪谈,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见鬼了。”司机头皮发麻,低低嘀咕一句。他不想在这里呆了,就想快点回去。
司机转头打方向盘时,突兀闯进视野的苍白脸庞将他吓到一声大叫,身子也下意识弹起,头“砰”一声撞到了车顶。
“师傅,忘了给你车费了。”林知织慢吞吞说着话,迟钝地从口袋里摸出了100块钱,“不用找了,你早点回去吧。”
司机哆哆嗦嗦摇下车窗,没急着接过钱,而是好心道:“小姑娘,你怎么下车都没个声响的。而且,你不觉得这里有点荒废得渗人了吗?这里难打车,还是回去吧。”
林知织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什么焦距:“我是来找我的家人的。他们不会伤害我。师傅,还是你,快点走吧。”
付完车钱,林知织转身向废弃开发区深处走去,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摇摇晃晃,却很快消失在了司机的视野之中。
司机摇上车窗,车辆点火起步的时候,阴沉的天色迅速转黑。层层叠叠的乌云压顶,风刮得更大了,呜呜作响。
面对这心情无常的老天爷,他骂了句话。几乎是同时,倾盆而下的暴雨淹没了他的那句脏话。
林知织打起伞,视野范围内一片模糊。她看不清路了,但能看得清暴雨之中一个或蹲或站背对着她的“人”。
它们喃喃轻语在林知织耳边细细嚓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想…”
“咚咚咚咚咚——”
雨水抹去了一切细节,只留下了一个大概的人形。那些跪着的人影咚咚磕着头,凄惨呼叫的求饶声逐渐增大。
“咚—咚——”
站着的人影背对着林知织,一下一下将自己的脑袋往坚硬的墙上撞,以此来缓解无法承受的痛苦——
“杀了我吧…杀了我……妈妈…妈妈…救救我吧…妈妈…”
林知织目光中,它们一边磕头痛苦,一边靠近她。一步步,一米米。
“你去死吧!”
暴起的怨灵用带血的匕首刺向林知织,却止步于最后一步。雨势太大了,握不住伞,林知织几次被风雨吹倒。
她挣扎着在泥潭里爬起来,打着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的伞,发丝滴着水,沉默前行。
那些怨灵想要她死,可它们的痛苦仇恨崩溃,却化作了无懈可击的保护符,隔绝了致死的攻击。在这些怨灵中,林知织看到了前进的方向。
从林知织踏出阿尔德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见到了一位头上戴着单个草莓发夹的女孩,一直沉默指着路。
林知织不知走了多久,七拐八拐越走越深。她从废弃的水泥空房中穿过,踏过那些施工到一半的工地,深入了一处废弃的空旷楼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