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河
林知织缓缓捂住脸。
泪水冲刷着血迹,从指缝间渗出。
她记起来了,白告诉过她,告诉过她……
“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年幼的林知织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可以这样理解。她扬起头,看着这个对此刻的她来说过于高大成熟而令人安心的身影。
“我叫白。”
小孩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一个字,她有些疑惑,磕磕巴巴道:“白?是大姐姐的姓吗?”
“嗯,随意你怎么理解。可以看成我的姓,也可以看成我的名。”
白越过那些外墙剥着漆,在夜色之中低矮连绵起伏的职工楼房,望着远方那在蔡县独树一帜,灯火通明的大厦。
她目光看向的地方,是她曾经的家。现在那个地方仍然繁荣而鼎盛。家里所有人穿绸披锦,日子如同烈火烹油,有着数不尽的富贵迷离。
包括林家所住的那栋狭窄逼仄的职工楼,也是来自于那对富豪夫妻从指缝里滴落的些许慷慨。
说来可笑,林知织这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受到了比白更大的好处,住进了他们投钱建造的楼房。
“大姐姐,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林知织觉得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什么也没有。但是这是神秘大姐姐的姓与名,肯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白收回目光,恍若隔世。
这个时期的她也在那座富贵乡中,带着繁重的镣铐。白不记得她在这一年经历了什么,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一把火将父母的生命连同着他们赚取的荣耀金钱付诸一炬了。
她不喜欢抱着过去的事哭自己的凄惨。所有人都在可怜她,但是白是坚不可摧的。
“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意思。”
她道。
“好苍凉。”林知织脱口而出,即使她还不知道苍凉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不。”白摇了摇头,“用在我身上,我只觉得是痛快,是新生。
我在里面取了个白字,我喜欢这个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那些碍眼的东西了。”
人们常说,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成年的林知织就是这个例子,她一直放不下身边的人,情绪过于纠结重情。考核中的她一直想弥补过去的遗憾,拥有纯粹的家人与友人。
白不是,她足够不幸,但她的性子决定她不会随波逐流!
私生子欺负她,她就殴打私生子;私生女炫耀母亲新买的昂贵衣服,她就反手掏出对方嫉妒到跳脚的竞赛荣誉;父母耗尽了她所有期盼和子女本能的爱后,她在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前毅然决然地烧掉了这个家,走出来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她给自己取名为白,即为重新开始。过去一切已化为白地,空茫苍凉,没有可以怀念的东西了,所以也不必去遗憾。白绝对不会回头,想着弥补自己缺失的家庭。
“这个字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做到。”
白摸了摸林知织的脑袋。
她擡头看了一眼夜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低头对林知织道:“我要走了。”
年幼的小孩还在努力理解她的那番话,满脸懵懂。她听到这话慢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拽住了白的衣服,有些不舍:“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小姑娘。”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知织,“不过不是一年,不是两年。当你走过风雨,有了自己的意志,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时,我们就会见面了。”
白有些遗憾:“不过到时候你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可爱了。嗯,你会变成一个有自己想法,防备着我的大人。我大约也会认不出你。”
林知织急了,搅动着手指,低声道:“不会的,你会认出我的。”
她很认真:“我很崇拜你,大姐姐。我的那些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你都能给我解答,教我怎么去做。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特别特别会说话,懂得好多道理,永远有办法。”
白觉得惊讶。
这一路走来,没有谁对她说,我想成为你。有人心疼她,有人照顾她,有人崇拜她。但所有人都默认了,白是不可复制的,不可企及的。
“好啊。那你就努力吧。想成为我可不只是会说一些话,懂些道理就行了。打个比方,像你这么小的小姑娘,离开那个家以后,独自生活会很寂寥,很辛苦,有你哭的时候。”
白故意激她,立了个目标——
“说不定你还会回家找妈妈道歉,继续给你爸洗衣服。我就不会哭,不会回头,你行吗?”
“我…我行!”
林知织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顶着一头干枯发黄的细软头发认真点头,像一只伤痕累累又倔强想要模仿雪色白虎的橘黄幼猫。
“那我等着,小姑娘。”白跟她轻轻碰了一下拳头。她的身躯逐渐消散,化为了金色的光点,只有最后一段话回荡在林知织耳边——
“我等着你成为我。如果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做到,让我认出来了。嗯,我就喊你一次小姑娘,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