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突然变得刺骨。华逸的剑尖微微发颤,他想起小时候青岚城那些雕花窗棂,想起母亲带他逛过的绸缎铺子。现在那些画面正被牛二的话染成血色。
"后来才知道..."牛二猛地揪住华逸的衣领,腐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是你招惹了幽冥暗影!是你害得全城十分之一的人被屠!"
华逸的瞳孔骤缩。他看见牛二领口露出的烙印——那是幽冥暗影收编俘虏的标记。这个曾经欺负他的少年,如今胸前还留着更可怕的烫伤,形状像是被烙铁反复碾压过。
"知道他们怎么对付俘虏吗?"牛二扯开衣襟,露出满胸口的伤疤,"先让你选——烙铁还是看着妹妹被糟蹋..."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妹妹才十二岁..."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华逸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垂下,剑尖在沙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他喉咙发紧,母亲曾经说过青岚城有座很大的孤儿院...
"西城的孤儿院..."牛二突然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三百个孩子,被锁在里面烧成炭...就因为你杀了他们会长的弟弟!"
华逸的膝盖突然发软。他看见牛二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沙滩上,混着血水渗进沙粒。那些泪是浑浊的,带着长年累月的苦毒。
"你对得起谁?"牛二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对得起那些孩子?对得起我妹妹?还是对得起..."他的声音扭曲,"对得起我这个投敌的叛徒?!"
最后几个字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海风卷着这声质问,久久回荡在沙滩上。牛二佝偻着背,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通红的眼眶还在剧烈颤抖。
片刻之后,牛二缓缓转身,背对着华逸面向青岚城的方向。一束光通过云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血污的沙滩上。海风卷起他破碎的衣角,露出腰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杀了我吧。"牛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早该死在城墙上。"
他仰起头,浑浊的双眼望向乌云渐沉的天空。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哼起一支古老的调子——那是青岚劳作时唱的山歌,每个音节都带着故乡泥土的气息。
华逸的双剑"当啷"坠地。那熟悉的旋律像柄钝刀,一点点剐着他的心脏。他看见牛二哼歌时脖颈暴起的青筋,看见对方佝偻背影里沉甸甸的绝望。
灵魂感知力不受控制地扩散,无数画面涌进脑海:燃烧的孤儿院、吊在房梁上的女人、井底孩童苍白的尸体...
潮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几只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华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潮水中晕开淡红的痕迹。
"你走吧。"
这句话几乎用尽华逸全部力气。他弯腰拾起双剑,剑刃映出自己扭曲的脸:"我会夺回青岚城...到时候,任杀任剐。"
牛二的歌声戛然而止。他慢慢转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但当他看清华逸眼中的决绝时,嘴角的讥讽渐渐凝固。
"石头哥还活着。"牛二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们村长的大孙子。"
华逸猛地抬头,白石村晒谷场上那个总是护着他的高大身影浮现在眼前。
"昨天为掩护同伴被捕。"牛二踢了踢脚边的尸体,"三后天午时,城门口公开处刑。"他蹲下身,从一具尸体怀里摸出火折子,"这些得烧干净,否则会变成死亡傀儡..."
火焰腾起的瞬间,华逸看清牛二颤抖的手指——那上面布满细密的针眼,是幽冥暗影拷问时留下的痕迹。焦臭味随着海风弥漫开来,火光映照着两人惨白的脸。
"石头带着三十七个白石村幸存者,在城南地道坚持了半年。"牛二的声音混在噼啪的燃烧声里,"上个月他们炸了幽冥暗影的军火库。"
华逸的剑尖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火焰渐渐吞没所有尸体。牛二最后看了眼跳动的火苗,转身走向青岚。他的背影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只有那支断断续续的青岚山歌,还在潮湿的空气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