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清辉阁的铜漏滴答作响。胡善祥任由女官替她戴上九翚四凤冠，金丝编织的凤凰口衔东珠步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春桃捧着鎏金托盘进来，盘里放着朱瞻基昨夜送来的并蒂莲纹镯，镯子里侧的“生同衾，死同穴”被磨得发亮——那是他今晨用匕首刻深的痕迹。
“姑娘的手一直在抖。”春桃低声道，伸手替她整理翟衣上的十二章纹。胡善祥这才惊觉，指尖攥着的红盖头已被冷汗浸透。她想起前世册妃礼当天，也是这样的雪天，只不过那时她等来的不是花轿，而是一杯毒酒。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的喊声里竟带着几分诡谲的颤音。
卯时整，钟鼓齐鸣。胡善祥被扶上凤辇时，看见朱瞻基骑着黑马等在宫门前，身上穿的不是喜服，而是玄色飞鱼服，腰间悬着的惊鸿剑剑柄缠着红绸——那是用他自己的血染红的。他伸手替她掀开轿帘，指尖擦过她唇畔的朱砂痣：“怕了？”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血丝，却比昨夜更亮：“太孙都敢用龙血祭剑，我怕什么？”
凤辇行至午门时，忽然狂风大作。胡善祥听见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掀起轿帘一角，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积水里——翟衣上的凤凰纹竟在风雨中泛出血色，九只翠羽翚鸟的眼睛齐齐转向她的方向。春桃脸色煞白：“姑娘，这是……”
“是有人在翟衣上动了手脚。”胡善祥摸出袖中的鎏金护甲，划过布料边缘，果然露出底下的茜素染料，“遇水则显，好个‘血凤临朝’的吉兆。”她抬眼望向城楼，看见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站在栏杆旁，手中握着的洒水瓶正是今早送翟衣来的人所用。
朱瞻基勒马靠近，惊鸿剑出鞘三寸：“要本孙现在杀了她？”胡善祥摇头，将染血的袖口藏进宽大的衣袖：“留着她，等会儿有用。”凤辇继续前行，她摸出怀中的双鱼扳指，用护甲在掌心刻出一道血痕——这是“雀组”紧急集合的信号。
奉天殿内，永乐帝高居龙椅，太后身着翟衣坐在右侧。胡善祥注意到，皇帝今日穿的明黄龙袍上绣着狼头暗纹，与西山猎刀的纹路如出一辙。册封礼进行到“沃盥礼”时，女官捧来的金盆里突然浮起数十条死鱼，鱼眼全部凸出，正是中了“见血封喉”的症状。
“这是何意？”太后拍案而起，金镶玉护甲磕在桌沿。胡善祥趁机跪下，翟衣上的血凤凰在青砖上投下狰狞阴影：“启禀太后，此毒与昨夜太孙殿下所中相同，臣妾怀疑……”她抬头看向那个洒水瓶宫女，“与方才在午门洒水的人有关。”
侍女脸色骤变，转身想逃，却被朱瞻基一剑封喉。胡善祥从她袖中搜出半块蓝玫瑰香饼——正是太子妃常用的香料。永乐帝皱眉：“太子妃不是已被禁足？”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金吾卫统领浑身是血冲进来：“陛下！东宫走水，太子妃……太子妃自焚了！”
胡善祥心中警铃大作。朱瞻基握住她的手，扳指相贴处传来灼热的温度。她想起昨夜冷宫里发现的密信，“狼主归位”四字旁有太子妃的批注：“唯有焚身，方能献祭”。太后忽然捂住心口，胡善祥瞥见她耳坠晃动的频率异于常人——那是瓦剌“蓝鹰”组织的暗号。
“皇祖母身体不适，先送回慈宁宫。”朱瞻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胡善祥看着太后被搀扶着离开，注意到她裙角露出的蓝色布料，正是西山刺客蒙面巾的材质。册封礼被迫中断，她随朱瞻基退至偏殿，刚关上门，就被他按在墙上深深亲吻。
“别碰我，身上有血。”她推着他的肩膀，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头顶。朱瞻基咬开她唇畔的朱砂痣，舌尖尝到铁锈味：“血是我的，翟衣也是我让人换的。”胡善祥一怔，这才想起他今早坚持要亲自检查婚服，“你故意让人在翟衣里缝茜素，就是为了引出太子妃的余党？”
“不止。”他扯下她的九翚四凤冠，发簪散落间露出她后颈的红痣，“你以为太后真的身体不适？她方才摸你翟衣时，指甲里藏了毒粉。”胡善祥想起太后扶她起身时的触感，指尖顿时发寒：“是瓦剌的‘噬心粉’？”朱瞻基点头，从怀中掏出解药瓶，“不过你放心，我早就在你胭脂里加了antidote。”
偏殿外传来脚步声。胡善祥迅速整理好衣冠，看见春桃扶着一个蒙面女子进来。女子摘雀组”最早的成员。巧儿跪地叩首：“姑娘，属下已查明，太后当年是瓦剌安插在宫中的细作，代号‘蓝鹰’，而陛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朱瞻基腰间的惊鸿剑上，“陛下当年征战瓦剌时，曾与狼主歃血为盟。”
胡善祥猛地抬头，与朱瞻基对视。这个秘密比太子妃通敌更震撼——永乐帝竟与瓦剌狼主有过盟约，而所谓的“狼主归位”，恐怕指的就是朱瞻基。她摸向自己后颈的红痣，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瓦剌可汗曾说：“你颈间的朱砂，是狼主的印记。”
“所以我前世的死，是永乐帝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她声音发颤，指尖攥紧巧儿递来的密信，上面赫然盖着瓦剌狼主的金印。朱瞻基握住她的手，惊鸿剑在地面划出火星：“今生不会了。我已让‘雀组’控制了西直门外的瓦剌商队，只要我们……”
话音被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一支穿云箭破窗而入，正中胡善祥方才站立的位置。朱瞻基旋身将她护在身后，箭尾的蓝羽毛上绑着纸条：“狼主若想保胡氏，子时三刻，独身赴鹰嘴崖。”胡善祥认出这是瓦剌左贤王的笔迹，前世正是他率军攻破居庸关，而朱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