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铜制火锅仍在咕嘟作响，升腾的热气模糊了陈默的眼睛。马奶酒的后劲如同草原上突如其来的狂风，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他的脸颊泛起红晕，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笑着回应幸福即兴编唱的祝酒歌。
“不行了不行了！”陈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身体向后仰靠在雕花椅背上，“再喝下去，明天得让人抬着回乌鲁木齐了！”他的话语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逗得满桌人哈哈大笑。
顾源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往前一栽：“怂包！这点酒就不行了？当年在乌鲁木齐，咱俩可是从夜市喝到日出！”顾源自己也有了几分醉意，平日里严肃的海关关长此刻眼神迷离，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
散场时，塔城的夜风裹挟着沙枣花的香气扑面而来，陈默扶着墙，脚步虚浮地走在石板路上。小魏想过来搀扶，被顾源挥手拦下：“我送他，你们先回。”顾源揽过陈默的肩膀，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海关宾馆走去。
海关宾馆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陈默的脑袋靠在顾源肩上，听着对方同样不稳的脚步声。“顾关，你说……”陈默突然开口，舌头像是打了结，“咱们认识也有年头了，时间咋过得这么快？”
顾源打开房间门，将陈默轻轻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他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可不是嘛，”他目光落在远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眼睛瞪得老大听我说话。”
陈默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咯咯笑出声：“那不是因为你当时穿着制服，气场太足嘛！我心想，这海关关长怕不是要把我抓起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
顾源往后靠在沙发上，眼神变得柔和，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在乌鲁木齐的日子，真怀念啊。那时候没这么多烦心事，就想着喝酒、吃肉、聊人生。”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现在倒好，天天对着文件和报表，头都大了。”
陈默侧过身，手肘撑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顾源：“你在塔城当关长，也不容易吧？远离家人，一个人在这边。”他注意到顾源鬓角的白发，心中涌起一丝感慨。
顾源轻轻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老婆孩子都在乌鲁木齐。有时候忙起来，几个月都回不去一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不过既然接了这担子，就得把事儿办好。”他抬头看向陈默，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就像你做设计，不也得精益求精吗？”
陈默笑了笑，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老高的舞厅快完工了，等开业了，你可得去捧场。那家伙，以前看着憨厚，没想到搞起夜场这么有一套。”他想起高满刚西装革履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声。
“肯定去！”顾源一拍大腿，“到时候我带着塔城这帮兄弟，把他的舞厅挤爆！”两人相视大笑，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夜渐渐深了，话题从工作聊到家庭，从过去聊到未来。陈默说起祥祥学会走路时的模样，眼睛里满是温柔；顾源则分享儿子在学校得奖的趣事，脸上洋溢着骄傲。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陈默打着哈欠坐起身，双腿悬在床边晃荡。他的脑袋依旧昏沉，太阳穴突突直跳。
顾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带你去巴克图口岸逛逛，那里的风景才叫绝。”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记得别喝太猛了，不然可就亏大了。”
陈默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
顾源笑着关上门，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陈默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却一个踉跄撞到了床头柜。玻璃杯在桌面上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扶着额头，慢慢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塔城的夜景映入眼帘，街道上的路灯像散落的星星，远处的山丘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陈默打开窗户，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意。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座边陲小城的宁静。
回到床边，陈默脱掉鞋子，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床垫柔软地包裹着他，酒精的作用下，思绪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他想起在工地上与高满刚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赵修伟和郑磊爽朗的笑声，想起牛萍温柔的眼神和祥祥可爱的笑容。
“生活啊……”陈默喃喃自语，眼睛渐渐变得沉重。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幸福唱的长调。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乌鲁木齐的夜市，和顾源一起碰杯，笑声穿透夜空，久久不散。